姬聿澄进入屈太傅书房,老实坐在了竹椅上等待他归来。
屈太傅一下朝回家,听到管家播报这事儿,疾步往书房走来。
“贾禄”,贾是“假”,“禄”是当今太子的小名。见到来人这刻,他完全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眼前这人,不是当今太子还是谁。
“学生见过太傅。”姬聿澄行了一礼。
“太子,可使不得啊。”屈明珠抬起了他的手,自然套话道,“太子今日光临陋室,是缘何什么事情?”
“学生没有什么事情就不能到太傅府上来了么?”姬聿澄似笑非笑,“太傅这是不欢迎我了?”
“没有,没有。”屈明珠连连摆手,“我欢迎太子都来不及。”
“既然太傅欢迎,不如我们坐下手谈一局。”姬聿澄指了指他放置在角落的棋盘,他之前扫了一眼,上面都积了灰了,想来是主人很久没有用过了。
“好。太子,这边请。”屈明珠手往边上一指,宽大的袖袍跟着掉下来。
他虽名为太傅,实则却没给太子上过几门课。太子的授课师傅,是皇后给请的名师商山四皓。他自知学问有限,也不往太子跟前杵。是此,他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好也不算坏。
太子今日上门拜访,他确确实实是意外的。
姬聿澄当然知晓太傅此刻在想什么,可他并不在意。父皇教导过他,做事儿结果是最重要的。无论运用什么手段,只要能达到最终的目的就是有效的。
手谈时候,他漫不经心提起了今日府中所见。
屈明珠虽然意外他关心自己家事,还是把家里的情况一一道来。
他这才知晓,原来屈太傅的小儿子是天生目盲之人。也就想明白了屈时一为什么要手把手教弟弟写字。
“听闻屈太傅女儿性格温婉又饱读诗书,我最近遇到了不少困惑,不知能不能常来府中,与大小姐和小少爷一起学习?”姬聿澄落下黑子,这盘棋胜负已定。
屈明珠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就可以胜了自己。先是一愣,而后点了点头。
他是太子,而自己只是一个太傅。就算觉得他常来府中不妥,君臣尊卑有别,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今日叨扰了。禄儿明日再过来。”姬聿澄已经转换了自己的称呼。
屈明珠是打算把他亲自给送出府的,却被他给拒绝了。
姬聿澄还打算出府的时候,去屈时一院子外瞧上一眼呢,要是太傅跟着,他可就没这份胆量了。
时一给屈景荣念了小一天的书了,口干舌燥是小事,浑身黏腻不舒服是真。
从书院回来的马金阳一过来报道,她就找借口回了自己院子。
“水。嬷嬷,准备洗澡水。我要沐浴。”她把手放在院子里的荷花缸子之中暂解身上的黏腻感。白净手腕在清水之中撩动,白莲摇动着根茎左右飘荡,她成了别人眼中的一幅画。
“小生贾禄这厢有礼了。”姬聿澄唐突走上前来。
“你是……”时一一下子就想起了这个踩了自己脚的男子,瞪上了两眼,“你怎么来这儿了?”
“贾禄是太傅学生,今日特来拜访的。”他眼睛直直望向她浸在荷花水缸里的柔夷。他在宫中见到过父皇那么多位美貌妃嫔,环肥燕瘦都有,可只有她让自己移不开目光。
“拜访结束了?”时一注意到他登徒子行径,撩起水中的水泼了过去。没想到他不躲不闪,那水从他脸上滑落,沾湿了他的深黑色长袍。
“你是傻子么?躲也不躲的。”她滴着水珠的手指扯出了袖中的锦帕,走到了他面前,没有犹豫的替他擦干了。
“你走吧。这里是我的住所。男女授受不亲。”她把锦帕塞到了他手中,“这个也给你了。脏了的东西我不用。”
男人嘛,总是这样的。见过了温柔和顺的,就喜欢性格火爆却良善的。你得是他以前从未接触过见过的不同类型,才能入他的眼睛。
太子小名唤做“禄儿”的事儿,知道的人不多,可她却是其中一个。
从那日在花鸟集市听到他自报姓名,她就猜到他真实身份了。
姬聿澄捧着湿透了的锦帕,傻了眼。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般的女子,前一秒还瞪着眼睛看你,后一秒可以温柔小意照顾你,若即若离,不冷不热的,让他都分不清她到底是厌恶他还是对他无感了。
“走啊。你是想让我叫人过来赶你?”时一可不想和他多磨叽,张嘴就要喊人,他赶忙讨饶,“好小姐,我今日是特意来道歉的。你别把事儿宣扬得府中人尽皆知啊。”
“那你快走。看到你就想起你踩我那脚。你那下人还那么横。”时一做出了委屈表情,“我在这府中拘了这么久,难得出门一趟,碰到你们,好心情都没了。”
难怪她那日火气那么大。
姬聿澄心中理解了几分,语气更加温和,“那小生再给小姐陪个不是。小姐若是有什么喜欢的,不妨告诉我,我替您寻来,当作赔礼道歉的礼物了。”
时一眼睫眨动,“你这么好?”
“小姐尽管吩咐。”姬聿澄发现她居然这么可爱,那巴掌小脸儿眼睫毛扑闪扑闪的,让他想到了很多干净剔透的东西。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再拒绝就显得我虚伪了。”她故意装出要为难他的样子,“我最近辅导家弟读书,他对早已失传的《文墨传》很感兴趣,不知您能不能找来。”
若是要寻其他稀世珍宝,姬聿澄可能还要费点劲儿。可这《文墨传》,他的寝殿里就放着一本!他早已读完,就全给了她也完全不妨事。
他当即应承下来,“明日我就把它送到府上。”注意到她懊恼神情,爽朗一笑,“希望小姐不要闭院不见就成。”
故意为难他,好不见他,这怎么可能呢。
这么有意思的姑娘,他得多出来见见。
却不知他自以为有意思的姑娘心中满是得逞的笑。
书这东西,一来二往的,就有了接触的由头。
和姬聿澄相熟之后,有些事儿也就方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