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那个名唤贾禄的男子总来府中与他和姐姐一起读书。他们俩看得见,有时候读一句诗文,总是默契笑起来,这让屈景荣心里十分不舒服。他的心思也越发敏感起来。
“景荣,《文墨传》刻好了,你快看吧。”时一把厚厚的一叠木板子放在了他面前,高兴道,“你之前不是一直好奇这本书嘛。”
姬聿澄站在她身后,望着她欣喜的小脸儿,心中也盈满了欢喜。
弟弟目盲不识字,她奇思妙想让人把字刻在木板上给他读,又请书院贫寒学子过来做书童,变相辅导弟弟。这番心思,是同胞姐弟都难比的。
他更是从她这儿得了灵感,上书父皇请求建立盲院,专门推广盲人专用书籍,专门供这些盲人读书,得到了父皇在朝堂上的表扬。
“最近不想看书。”屈景荣心中有气,气她忽略了自己。
“不想看书,学乏了,那我们今日去园中捉蝴蝶吧。”时一转头看向姬聿澄,“你说呢?”
想要快速拉近一个人关系的时候,不妨带他去做一些特殊的事情,这样更容易增进彼此感情。
他都十八岁了,又贵为太子,去捉蝴蝶是怎么一档子事儿呢。再说,捉蝴蝶这种是小女生才喜欢的事情,可望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他说不出一个拒绝的字,温和笑道,“今日春光大好,小姐和少爷该去花园转一转。”
“走吧。”时一一把拽起没发声的屈景荣,“你可不能拒绝,你要是拒绝,我就不陪你看书了。反正你也嫌我烦。”
屈景荣心里憋屈,他才没觉得她烦呢,他是觉得她身旁的男子烦人,都十八岁的成年人了,还每天来府中黏着时一,怎么看怎么居心不良。
花园里月季开得正艳,时一随手攀折了两枝在手中。
“小姐,这花盛放在枝头不别有一番滋味吗?”天地良心,姬聿澄自己说这话的时候绝对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只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直接摘花的女子,有些意外罢了。
时一把手中花苞小一些的递给了屈景荣,把完全盛放的一枝别在了自己发髻,埋身在浅次开放的花丛中,柔柔一笑,“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姬聿澄不知是被花迷了眼,还是被美人迷了眼,默默重复这句诗,“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诗的意思,放在生活中不也是一样的么。
若是一直等待,只能欣赏到花开却不能拥有这盛放的花朵呢。
“和公子开玩笑的,只是这月季花是我年少时候亲自所栽,我把它们看作是自己东西,自然大胆了一些。若是在别府花园,我定然是不敢攀折的。”时一从花丛中走出,自然牵住了茫然少年的手。
正是因为她刚刚所说的原因,屈景荣在府中十四年都不敢光明正大来这处,唯恐惹了她不开心。
他这还是第一次堂堂正正来这里。他虽然看不见,可置身花丛之中,那醉人的芳香不断往他鼻子里钻,他仿佛看到了四周的花海,招摇着,和他问好。
“别动,别动。”耳边是少女轻柔得像微风一般的声音。
“怎么了?”他眼睛无措地乱转,是他踩烂了她的花儿了么。
“你跟着我的节奏来。”他感觉到自己手腕被少女轻柔抓住,手背贴上了柔软得像棉花一般的少女手指,耳边是少女低声的呢喃,“闭拢五指,跟着我的节奏走。”
手中忽然触到了什么毛茸茸的小东西,在轻轻颤动。
他后知后觉喊起来,“是蝴蝶。”
两人身后的姬聿澄也笑了起来。他没想到少年的笑容会这么灿烂,竟把盛开的月季花都比了过去。
“姐姐,是蝴蝶对不对,是蝴蝶对不对。”他着急地求证着。
“是。”时一轻笑出声,“你手里捧着的就是蝴蝶,会飞的小生命。从蛾子变成的美丽小生命。”
姬聿澄此刻有些吃味了。少女的眼中只有她的弟弟,不见了自己身影。
只是,他也为弟弟高兴。
从出生就不见天地万物,这是多么悲惨的事儿啊。能够感受到生命的跃动,感受到春天,也不枉费来世间走一遭。
“姐姐,我居然抓住了一只蝴蝶。姐姐,你看,蝴蝶在我手掌心呢。”少年的惊呼声连连响起。
时一拽着他的手腕出了花丛,面色比天上飘荡的云彩还要灿烂,“这是因为我们的景荣时鲜花啊,才能吸引来蝴蝶驻足。”
“姐姐,我不想放走它了。”害怕她觉得自己残忍,少年迅速改口,“我可以多和它玩一会儿再方有吗?”
“这是你抓的蝴蝶,任由你处置。”时一拍掉了他袖上沾染到的花粉。
晚霞飘荡。
“要回去了?”陪着屈景荣玩了一下午蝴蝶的时一,扭头看向身旁的姬聿澄。
他看向捧着蝴蝶,动作轻柔地不能再轻柔的少年,温声道,“该走了。”
少年今天捧了蝴蝶一下午,一声累都没喊过,让他都惊讶了。想想也很能理解,少年难得感受到生命,自然是爱不释手的。
“你等等。”时一转身进了屋内,出来时候手上抱着的不是《文墨传》还是什么。
“给你。”
“既然是送给小姐当赔罪礼物的,断然没有再收回的道理。”姬聿澄温声拒绝。
“你啊能把它借给我,我就很知足了。拿着吧。”时一强塞到了他手中,眼神真挚,“它可是流芳百世的文学作品,价值千金。放在我这儿,万一被江湖上的人知道了,还给我添麻烦。”
不贪心,有理有节,是他所欣赏的女子。姬聿澄心中对她又添了几分喜欢。
屈景荣看似是在装心和蝴蝶玩耍,实则一直都在偷听两人谈话呢。
听到时一把《文墨传》还给了贾禄,他开心了许多。
他其实可不愿意贾禄的东西留在时一这儿呢。
“我就不送你了。”时一和他作别。
“改日见。”姬聿澄却清楚,后面几个月可能都见不到了。
他这几天频繁往屈太傅府上跑,已经被母后暗里提醒。母后替他请命去江南当钦差大臣,不日他就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