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旭从来只见过她笑,何曾见过她哭,见她掉眼泪,顿时慌得不行。
想帮芳娘擦泪又怕唐突了她。
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好。
慌了好一会才镇定下来。
“我们去县衙吧。”
“谢谢~”
芳娘回过神来,拭去脸上泪水。
她不是故意在赵旭跟前哭的,从衙差来捉人,到她去县衙喊冤,到来找赵旭,她一滴眼泪都没掉,满脑子想着怎么把娘救出来。
见了赵旭,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的彷徨不安和委屈一下子全冒出来了,突然就掉起眼泪来。
好像故意博同情似的。
真是太难为情了。
幸好赵旭没有嘲笑奚落她。
赵旭点了三百护卫,随他去南越城。
抵达县衙时,衙门刚开大门,县令尚未升堂。
衙差见几百骑兵气势汹汹地出现在衙门前,吓得腿都软了,差点以为有人攻城。
一听是代王驾到,赶紧进去禀报县令。
县令姓梁,是本地大族出身,在南越城当了十来年县令了,凭着家族荫蔽和个人机敏,官当得稳稳当当,日子十分闲适。
衙差进来禀报时,他正在把玩外甥昨天送他的一串玳瑁念珠。
这串念珠一共有一百零八颗,每颗都如琥珀般晶莹剔透,温润细致,透着迷人的神韵。
在所有南洋宝物里,梁县令最喜欢玳瑁。
不仅因为它好看,还因为他相信玳瑁是神兽玄武在人间的化身,把玩玳瑁能让他延年益寿,辟邪纳福。
比如这次王位更迭,西越和东越的县令都落马了,他还安然无恙,就是玳瑁的庇佑。
外甥知道他这个癖好,才会特地送了这串念珠给他,请他帮个小忙。
不过是关一个妇人几天,让外甥顺利俘获美人而已。
如此小事,梁县令毫不犹豫就应了下来。
不曾想,正是这区区小事,让自己的闲适日子到头,也让梁家的高楼坍塌了。
“大人,代王来咱们衙门了。”
衙差慌里慌张地进来禀报。
梁县令赶紧出去迎接。
叩拜完毕,梁县令小心翼翼道:“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听说梁大人断案了得,本王闲着无事,来旁听一下。”
赵旭漫不经心道。
梁县令心中一咯噔。
他从来低调做人,闷声发财,不曾宣扬过任何名声,这位新王是从哪里听说的?
难道有人要阴他?
他谦逊了一番,试图打消赵旭的念头,赵旭却铁了心要看他审案一样,不曾动摇半分。
梁县令唯有让师爷把诉状拿出来,准备挑件简单的案子审理。
不料赵旭走过来,信手捻起一张诉状,只看了一眼,便道:“就这桩吧,本王觉得挺有意思的。”
梁县令一看,差点晕过去。
这张诉状赫然是花家豆腐坊的案件,也就是外甥托他帮的那个小忙。
“王爷,这种案件没什么意思的,城里天天都有食肆接到这样的诉状,不如给您看点奇特的,比如这个,男子在路边撒尿,被天降山羊砸死,撞飞山羊的车主被起诉过失杀人……”
“本王不喜欢这种猎奇案件,喜欢家常一点的,就刚才那桩好了。”
赵旭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还是说,梁大人不擅长判那个案件?”
就一个普通案件,还有什么擅长不擅长的!
梁县令被逼上梁山,没办法,只好对不起外甥了。
状告人本就是他外甥安排的,证据不足,纯属诬陷,他三两下就审完,判了状告人一百大板和五十两罚银。
刚要命衙差行杖刑,赵旭突然开口:“方才梁大人说城中天天有食肆接到这样的诉状,看来南越城诬告食肆已经形成一股风气,本王觉得有必要刹一刹这股歪风,不如这桩案子就判重一点,来个杀鸡儆猴吧。”
梁县令惊愕:“判重点?要坐牢吗?那就判他半年有期徒刑……”
“死刑。”
赵旭轻飘飘道。
“不死个把人,哪能吓住这些宵小之辈。”
梁县令暗道不妙,还没开口阻止,状告人就吓得磕起头来了。
“大人!小人不是故意诬告花家豆腐坊的,是一时贪婪,拿了别人钱财才这么做的。”
说罢,把梁县令的外甥供了出来。
这位少爷可能是被芳娘的拒绝气狠了,找人搞事也没披个马甲或者让下人出手,自己直接上了。
如今便是梁县令也救不了他了。
赵旭让人把那位少爷捉来,审完了这桩案件,拿出十几张状纸,甩给梁县令。
“这里还有十几个案件,都是状告俞少的,不如一并审了罢。”
梁县令这才明白,赵旭是奔着自己外甥来的。
案件都是他外甥以前犯下,被他抹平的,没想到竟有被人翻出来的一天。
梁县令忍痛审了这十几个案子,判了自己外甥死刑。
外甥被拖下去时一直大喊“舅舅救我!”。
梁县令别过脸去。
不是他不想救,是他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啊。
只能回头找个死囚替他斩首了。
他这么盘算着,后宅却有人抬了十几口箱子出来,在大堂一字排开,箱盖打开后,露出无数色彩绚丽的玳瑁制品。
赵旭意味深长道:“梁大人收藏颇丰啊,全大熙的玳瑁加起来,恐怕都没有你这里的多。”
梁县令呼吸一滞。
他在前堂审案,赵旭竟然让人到后宅抄家?
赵旭的真正目标,竟然不是他外甥,而是他本人?
梁县令喉咙一腥,瘫倒在太师椅上,玳瑁念珠从手中滑落。
这次玳瑁也没能庇佑他。
赵旭快刀斩乱麻,抓了梁县令后,让人去梁家抄家,抄出来巨额贪污款不说,还抄出几万颗安神丸。
又顺藤摸瓜,把和梁家有姻亲关系的俞家、步家、向家等都抄了。
这些豪富之家手上没少沾血,一查一个准。
一时间,城中富户人心惶惶,全都担心赵旭拿自己开刀。
有主动上门示好的,赵旭一律不见。
等禁烟令发布下去,这些人肯定要全部清掉,他们没有建立联系的必要。
然而他不曾想到,有人在他这受了气,报复不了他,却报复到别人身上去了。
这个别人,正是芳娘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