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路郎无暇顾及伤口,全力将身体翻腾而起,跃向屋顶的另一侧。又一声枪响,击中了他起身的位置,火星四溅。
与玄精老怪所在豪宅并列的共有五幢,仓路郎知道他的时间不多,必须尽快逃离此地,找到藏身之所。一旦玄精老怪追出,以他的身手,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走脱。所以,他顾不得许多,腾身跃进了相邻的宅院。两个起落,又跳进了隔壁的院子。
这时,玄精老怪和无端等人已经上了屋顶,四周响起了奔跑的人声和脚步声。仓路郎不敢再跃,见宅子里的一扇门开着,立刻冲了进去。屋内很大,走廊四通八达,他慌不择路,只往尽头走,忽见旁边有一段狭小的楼梯立刻蹿了上去,转了一个弯上了二楼。楼上有许多房间,其中一间房子开着门,他不假思索立刻闪了进去。环视左右,似是个小书房,并无可藏身之处,便继续往里走,竟是一个布置得胭脂粉气的闺房。当中一张大床垂下长长的粉色帷幔,床底下似有空间,仓路郎立刻贴地滑了进去。肩头不住有鲜血涌出,他立刻点了周边几处穴道,取出金疮药敷了上去。耳边听到有人高喊:“有血迹!”
“让寡人看看。”是玄精老怪的声音。片刻,他道:“好小子!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
“是那臭丫头?”是无端的声音。他欣喜地喊道:“她受伤了,跑不远,快搜!”
玄精老怪喝道:“不用了。他婵教的妙步生花,来无影去无踪,只怕此时早已在千里之外!大家不必劳神费力了。莫要坏了大事。以后加强戒备就是。寡人累了,大家各自回去歇息吧。”
“遵命!”一群人齐声应道,接着是众人四散的脚步声。四周渐渐安静下来。
“你们几个四处搜一搜。其余的人今天晚上把这一带给我盯死了,谁也不许眨眼。我怀疑她受了伤很可能还藏在这里!但不许弄出声响,惊扰了教主休息可是死罪!”是无端在下命令。许多人应了一声,接着脚步声四散而去。
仓路郎趴在床底下,渐渐觉得眼皮沉重,头脑发晕,似有昏厥状,奋力睁开眼睛,正要向外爬,忽听外面传来几个人走上楼梯的声音,急忙又缩了回去。
“爹,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那声音好熟悉。
“好像是婵教的教主夜探山庄,人已经走了,不过好像说受了伤。”一个浑厚的男声答道。
“仓露岚?她受伤了?”女孩子惊声道。
“嘘,轻点!四周全是无端的人呢。”男的压低声音道。
“他受伤了,能走得了吗?刚才无端说他可能还在这里。”一个女人小声道。
“放心吧。他的妙步生花天下无双,没人捉得住她。你们就放心吧。”男的道。
……
仓路郎的头越来越昏,已几乎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一个人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走到了床前,一双光洁白皙的女孩子的脚出现在仓路郎眼前。
“求老天爷保佑,千万让他全身而退……”女孩子似乎正在祈祷。仓路郎终于抵受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仓路郎的意识渐渐清醒,天已经亮了。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棉锦被,香气袭人。透过罩着床的透明帷幔,他看见了精美的梳妆台和女孩子喜欢的一些小摆设。一个靠墙的书柜上挂着一幅画像,画上一个身穿婵教服装的人正在练剑,隔着帷幔虽然看不真切,但那模样极为熟悉。
他想爬起身来,左肩一阵剧烈的疼痛令他立刻放弃了这个念头。他惊恐地注意到他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掉,只穿着一件女孩子的薄薄的小衣!
他想起了昨夜自己受伤时的情景。这无疑是一个女孩子的深闺,深闺的主人救了他!他感觉到了不妥,必须立刻离开这里。他挣扎着用右手撑起了身体,忽听一个熟悉的女孩子的声音道:“你终于醒了!”帷幔开启,女孩子的头伸了进来,圆圆的脸,大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温馨迷人的微笑,是燕玲玲!深闺的主人竟是阔别了多年的燕玲玲!
仓路郎愣住了,惊声道:“燕玲玲,是你!”
燕玲玲眼睛里充满了甜蜜的笑意,将食指竖在樱唇前发出“嘘”的一声,压低声音道:“是我!你别乱动,快躺下!”她伸出手轻轻按住仓路郎的右肩,让他躺下去,替他盖好了被子。
仓路郎问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些年你都去了哪儿?”
燕玲玲微微笑道:“这些事等你伤好了再慢慢同你说。你伤得挺重的,先养伤……”
“玲儿!”外面忽然有人叫了一声,是燕寒山的声音。
燕玲玲用被子盖住了仓路郎的头,又将被子理了理,这才答应一声,跑了过去。她打开了门,但只开了一半,燕寒山打量了她一下,问道:“你在和谁说话?”
燕玲玲道:“没有啊?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我刚才在背剑诀呢。”
燕寒山想挤进屋,却被她身子挡住,笑道:“闺房重地,闲人莫入。”
燕寒山道:“神神秘秘的,搞什么名堂!”
燕玲玲笑道:“爹,我这里很正常啊,你今天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燕寒山忽然压低声音道:“昨晚来了外面的奸细,无端的人在屋外守了一夜。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爹!爹担心他们一会要进来搜查!”
燕玲玲眼睛里闪过一丝紧张,但马上镇定下来道:“你是堂堂玄精教副教主,他们吃了豹子胆敢闯进来搜查?”
燕寒山道:“话不是这么说。教主下令,爹也拦不住。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说着,他走开了。
燕玲玲立刻关上了房门,刚走到床前,又传来几声敲门声。燕玲玲只得又转回去开门,敲门的是米二娘。
门一开,米二娘二话不说便挤进了房间,四下里打量。燕玲玲拦在她前面,道:“米阿姨,有事吗?”
米二娘眼睛瞧着卧室,想要往里走,燕玲玲挡着她的路。米二娘笑道:“玲儿,我过来瞧瞧你卧室里两盆仙萝要不要浇水?阿丽早上没过来给你收拾房间吗?”
燕玲玲道:“不用,不用,挺好的。我刚起床,还没让阿丽过来呢。我要换衣服了……”
米二娘道:“没事,你换你的。我过去看一眼就走。”她想进卧室,燕玲玲挡住了她的去路,勉强笑道:“米阿姨,不劳烦你了,待会我自己浇水就是。”
米二娘道:“你卧室里都没开窗通风呢。哪来的血腥味啊?”
燕玲玲道:“这……这个……是我身上来了,你知道我喜欢裸睡,所以……谢谢你,米阿姨。你请吧。”
米二娘道:“好,好。我这就让阿丽过来收拾。”她转身出了房子。燕玲玲追到门口,道:“不麻烦你了,等我换好衣服,我自己叫阿丽。”说着关上了房门。
仓路郎躲在被窝里,听着她们的对话,心里暗暗庆幸昨夜慌不择路竟然撞进了燕寒山的家,碰到了燕玲玲。燕玲玲是燕寒山的女儿!燕玲玲当初上瑶山学武显然是玄精教的一着棋!但在众多的婵教弟子中,除了瑶玉外,就数燕玲玲与他关系最好。他对她也颇有好感,两人经常相约一起练剑、散步,为此瑶玉没少吃醋,常找燕玲玲的茬闹事。原来真正的奸细是燕玲玲!但她却是燕寒山的女儿,和米二娘住在一起,这里面的事又变得复杂起来。她为什么要救他?他已听出了,米二娘必已发现燕玲玲有问题,她会怎么做?
仓路郎心里乱糟糟的,一时理不清头绪,觉得总还是走为上策。他试运十维超弦,但左肩气滞,令他难以发动超弦功法,只得暗暗戒备,以防不测。
燕玲玲快速打开了卧室的窗户,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想找一个可以藏仓路郎的地方,但她卧室里的家具都是小巧精致,根本不可能藏人。她知道仓路郎躲在她卧室里不是办法,迟早被人发现,心里越来越着急。爹说,他们有可能进屋搜查。万一他们真的进来搜,那可怎么办?
楼下后院传来了鸡叫声和翅膀扑腾声,似乎有人在杀鸡。燕玲玲不觉奇怪,心想爹怎么平白无故地让人杀鸡吃?
前院传来使者重霸的声音:“属下重霸,有紧要事情求见燕副教主。”管家阿丁道:“请使者稍候,待小人进去通报。”他快步回到屋里向坐在一楼客堂喝茶的燕寒山通报。忽听米二娘在后院惊叫了一声,接着丫鬟阿丽慌慌张张地跑过来道:“不好了,二娘她杀鸡割伤了手!”
燕寒山立刻站起身来,对她道:“快去取金疮药来!”他刚要去后院看看,只见米二娘捂着鲜血淋漓的手指跑了过来,鲜血滴得满地都是,划的口子显然不小。燕寒山皱着眉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他一边给她的伤口上药,一边对阿丁吩咐道:“你让重霸进来吧。”
重霸走进客堂,见燕寒山正在给米二娘包扎手指上的伤口,地上滴了不少血,问道:“米二娘是怎么了?”
燕寒山道:“今天是二娘生日,我让阿丽杀只鸡,做几个好菜庆祝一下,没想到二娘一定要亲自动手,结果把手给割破了。”他转而责备米二娘到:“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说好了让阿丽和阿丁杀的。”
米二娘笑道:“没事,不就划破点皮吗?我没想到那只大公鸡挣扎的那么有劲,还没完全杀死呢,现在肯定满院子在跑,到处都是鸡血了。阿丁,你快去收拾下。”
阿丁答应一声跑向后院。燕寒山对阿丽道:“你上楼去看看小姐起床了吗?”他这才问重霸道:“重霸,你有什么急事?”
重霸行礼道:“昨夜有奸细夜探我基地,被教主的天兵击伤。教主估计她受了伤跑不远,特命属下带人在这一带搜查。属下刚刚搜过无端副教主的住处,现在……”
燕寒山冷笑道:“现在轮到我这儿了?你说是教主的命令?恐怕是无端在代教主发号施令吧!”
重霸道:“属下只遵命行事,还望燕副教主给属下一条生路,让属下们四处看一看便好。”
燕寒山道:“看来我是没得选择了。好吧,让你的人先到院子里,我要先说道几句,别一个个蹬鼻子上脸!”
重霸连连称是,转身快步走了出去,将外面十几个玄精教弟子召进了院子里,请燕寒山训话。
楼上的燕玲玲听见重霸进来,立知事情不妙。正如燕寒山所料,他们会想办法进屋搜查。她心下大急。仓路郎感觉到出了问题,挣扎起身道:“玲玲,你让我走吧,不然会连累你一家人!”
燕玲玲拦住了他,正要说话,门口又有人敲门。她听出是丫鬟阿丽,便对着门道:“阿丽,什么事?”
阿丽在门外道:“小姐,老爷让我来问下您起床了吗?”
燕玲玲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道:“你马上给我备水,我要泡鲜花浴。”
阿丽道:“小姐昨天不是泡过澡了吗?”
燕玲玲斥道:“要你多嘴!还不快去!”
趁阿丽下楼挑水,她迅速将仓路郎扶下床,推开隔壁一扇门,里面放着几个大木桶,显然是专门用来泡澡的。她对仓路郎语气坚定地道:“你一旦暴露,就会连累大家。所以一切听我的!”仓路郎知道事情紧急,别无他法,只得听从她的命令。燕玲玲扶着他爬进了其中一个大木桶,在上面盖上了大盖子。
楼下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重霸显然已带人进屋挨个房间搜查,听声音至少有十几个人。
“你挑水做什么?”是重霸的声音。
“小姐泡澡。”是阿丽的回答。
接着是几个人上楼的声音,进入楼上的房间搜查。阿丽推门进来,将两大桶热水倒进了其中一个大浴盆,又从旁边的大水缸里舀了两桶冷水倒进去,试了试水温,从一个柜子里取出一大袋干花倒进浴盆。燕玲玲另外取了一包干草药也倒进了浴盆,房间里弥漫着热腾腾的水气、花香和药味。干花遇水即胀,迅速在水面上积了厚厚一层。
燕玲玲对阿丽道:“你去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阿丽道:“是!”退出房间,将房门带上。
燕玲玲打开仓路郎藏身的木桶,将他扶了出来,让他爬进覆盖着玫瑰花的浴桶。仓路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来她是要让他躲在水下,水面上厚厚的玫瑰花瓣遮住了视线。这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仓路郎在她的搀扶下迅速爬进木桶,蹲下了身子,随时准备闭气潜入水底。
燕玲玲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楼上本就没有几个房间,他们很快就会搜完,最后必然要想办法进入浴间查看。她猛然想起仓路郎沾满鲜血的衣服昨夜被她塞在柜子底下,担心被发现,急忙跑过去取出来交给了木桶中的仓路郎,示意他踩在脚下。仓路郎见是自己的衣服,知道要紧,立刻将其浸入水底。这浴桶是个单人浴盆,半人多高,仓路郎必须坐在水底才能保证自己的头部不露出水面。他的腿脚无法伸直,只能双脚交叉如打坐状。他将血衣垫在了自己的屁股下面,以防上浮。
听声音,外面的人似乎已完成了对其它房间的搜查,都聚拢到了浴室的门口。他们并没有试图进入,却也没有走开,好像在等什么人。
燕玲玲一颗心紧张得快要蹦出胸腔来,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空气似乎凝固。又有几个人走上楼来,“咚咚”脚步声仿佛一记记踩踩在了燕玲玲的心头。
“阴煞夫人!”门外数人齐声叫道。
“小姐在里面沐浴,你们不能进去!”阿丽出声阻止。
燕玲玲深深吸了一口气,毅然脱去身上的衣服,翻身进入了浴盆。
“我陪你进去看看吧。”门外传来米二娘的声音。接着,她敲了敲门,叫道:“玲儿,阴煞夫人要进来搜查,你多担待。”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阴煞夫人和米二娘闪了进来。
燕玲玲双手捂住胸前,眼睛瞪着她们,颤声道:“你们……你们搜查什么?”
阴煞夫人冷冷地道:“查奸细!”
燕玲玲怒道:“什么意思?我在泡澡啊!你们快出去!”
阴煞夫人不理睬她,将浴盆盖子一一掀开看,又翻箱倒柜细细地查了一遍。她一无所获,把眼盯着燕玲玲,眼睛里透出凶光,一步一步走近浴桶,独臂缓缓伸出,苍白细长的五指蓄着又长又尖的指甲如动物的利爪,指甲上涂抹着的紫色闪着令人心寒的幽光,似乎随时准备着插入人的心脏。
燕玲玲看着她的手慢慢伸向桶中之水,一颗心紧张得蹦到了嗓子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