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玲玲故作害怕,道:“你……你要干什么?”
阴煞夫人从桶中捞起一朵玫瑰花,凑到鼻前闻了闻,什么也没说,转身开门走了出去。米二娘向她陪了个笑脸,道:“不好意思,玲玲。”她也跟了出去,随手带上了门。
重霸问道:“怎么样?”阴煞夫人摇摇头。重霸向燕寒山行礼,歉然道:“燕副教主,多有得罪。打扰了。”一行人下楼而去。
燕寒山冷冷地道:“不送!”
浴室内的燕玲玲长长吐出一口气,绷紧的身体也松了下来。门外传来米二娘的声音:“玲儿,你快点洗。你爹爹有话对你说。”
燕玲玲一慌,回应了一声,道:“马上就好。”她站起身来,爬出了浴桶。仓路郎担心她害羞,继续憋气埋头在水下。
燕玲玲擦干身体,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帮着仓路郎爬出浴桶,递给他一块大浴巾和一套衣服,转身背对着他。仓路郎迅速脱下湿衣,擦了擦身体,换上燕玲玲的衣服。燕玲玲推开侧门,指指她的卧室。仓路郎会意,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燕玲玲将木桶内仓路郎的血衣拧干塞进了衣柜下面,这才推开门走了出去。燕寒山和米二娘一直在门外等她。见她出来,燕寒山道:“到我房间去说话。”
三人一起进入燕寒山的卧室。燕寒山关上房门,神情严肃地道:“玲儿,你跟爹说实话,你是否将那人藏起来了?”
燕玲玲看了看燕寒山,又看了一眼米二娘。米二娘朝她会心地点点头。燕玲玲不答反问:“如果你们抓住他,要怎么样?”她估摸着他们已发现了端倪。
米二娘小声道:“仓教主曾救过我,是我的恩人。你爹爹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不知道。无端他们查得紧,外面埋伏了不知多少人。现在只有你爹才能救她!”
燕玲玲道:“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燕寒山取了一包东西出来,慢慢打开裹着的白布,里面是一柄光剑、一把手枪、一块怀表和一副望远镜。这些都是仓路郎随身携带的东西。燕玲玲给他换下血衣时,将他们藏进了自己的衣柜里面,没想到被米二娘找出来了。
燕玲玲知道再也瞒不过他们,便点了点头。她抓住燕寒山的手,急切道:“他伤得很重,爹爹,你一定要救救他!”
燕寒山道:“人在哪里?”燕玲玲道:“在我卧室里。”
燕寒山眉头一扬道:“在你卧室里?那你刚才将她藏在哪里?”
燕玲玲低下头,不知如何回答。米二娘眼睛一亮,道:“我知道了。你不要再问了。我们赶紧过去看看她。”
三人一起快步走到燕玲玲卧室前,见卧室的门关着,燕玲玲上前轻轻敲了敲门,道:“阿郎,是我。”
听见燕玲玲叫她阿郎,燕寒山和米二娘情不自禁对视了一眼,米二娘会心地一笑。仓路郎打开门,猛然见到三人吃了一惊,但马上镇定下来,向燕寒山抱了抱拳。
燕寒山托住他的手臂,小声道:“寒山久仰仓教主大名,今日有幸得见,真乃三生有幸!”米二娘也抱拳道:“二娘见过仓教主,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一直心中不安。”
仓路郎道:“哪里,哪里,两位过誉了。天龙小镇,昊山大战,承蒙两位暗中相助,在下感激不尽!一直盼望有缘相见,当面感谢。今日在下身受重伤,多亏了玲玲舍身相救,该感谢的是在下啊!”
燕玲玲道:“你们就甭说那么多客气话了,阿郎身体虚弱,有什么话直说吧。”
燕寒山道:“玲儿说的是。仓教主伤得不轻,只怕要将息十天半月才能恢复。只是无端他们不甘心,一直派人在这一带追寻、监视,想要出去万万不能。我在楼下的香堂里曾做过一个暗室,是我专为玲儿建的,以备不时之需,除我以外,没有人知道。我连二娘和玲儿都没说,应该是安全的。家里人多眼杂,还是委屈仓教主在里面躲几天。待会,我让二娘、玲儿支开阿丁、阿丽他们,再带仓教主过去。”
仓路郎道:“燕副教主考虑得周全,多谢!”
燕玲玲问道:“爹爹,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藏了阿郎的?”
燕寒山道:“院子里和走廊上的血迹!昨夜我就知道仓教主进了我们家。幸好玄帝以为仓教主早已凭借妙步生花脱身而去,当时没有下令即刻搜查,但以我对无端的了解,知道他绝不会善罢甘休。我和二娘连夜将血迹擦洗掉,第二天,我们仍不放心,又让人杀鸡,搞得满地鸡血。你的卧室里有金疮药味,所以二娘故意划伤了手指,用了药。这样他们才发现不了。”
燕玲玲笑道:“原来爹爹和二娘一直在帮我,我还蒙在鼓里。谢谢爹爹,谢谢二娘!”
燕寒山道:“但这事只限于我们三人,不能让家里的其他人知道。玲儿,外面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千万不要有所改变,不然就可能露出端倪,被人发现。无端不是省油的灯!”
他让燕玲玲和米二娘下楼看住阿丽和阿丁,将仓路郎带进了楼下的香堂,里面供奉着一尊天玄帝君神像。燕寒山移动神像,揭开几块地砖,地下现出一个三尺见方的暗室。
燕寒山道:“为保万无一失,委屈仓教主几天。这里除每月初一、十五,一般不会有人过来。一日三餐,我会让玲儿或二娘送过来。有其它需求,告诉她们便是。”
仓路郎抱拳说了声“谢谢”,跳进了暗室内。至此,仓路郎安心在地下暗室养伤,日夜打坐练功不辍。他的左肩被子弹贯穿,失血较多,或许将养三五日便可恢复功力。
燕玲玲在瑶山时早已发现仓路郎是男生,对他心生爱慕,有过几次旁敲侧击的表白。离开瑶山后,更是魂牵梦绕,念念不忘,甚至画了一幅仓路郎的画像挂在床前以解相思之苦。如今天赐良机,老天爷将仓路郎活生生地送到她面前,她岂肯放过这大好时光,心中只想着要与他朝夕相处,不愿有片刻的分离。若非燕寒山和米二娘拦着,她便要日夜在地下室与仓路郎相依相偎,情意缠绵。
仓路郎对燕玲玲一直心存好感,认为她俏丽可爱,善解人意。当日在瑶山被姝妲所擒,解救他的便是燕玲玲。这次身陷险境,又是她舍身相救,心中对她充满感激之情。见她情话呢喃,倾诉绵绵相思,不禁为之动容,但在内心努力克制,强守住最后的底线。
仓路郎从燕玲玲口中了解到了他心中一直解不开的谜。燕玲玲上瑶山入婵教的确是受玄精教所指派,当时的主要任务便是追查治好曼天依毒瘾的高人和药物。但她从来没有做出过任何对婵教不利之事,到后来甚至渐渐忘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融进了婵教这个大集体,直到蛇母遇害,姝妲作恶,她才被燕寒山强行带回了玄精教基地。她已经没有必要在婵教继续待下去。
燕寒山和米二娘早就看出燕玲玲对一位婵教弟子的痴迷与思念,但两人都道瑶山婵教只有女性弟子,以为她只是想念昔日同伴好友,一直没有特别注意。一有婵教的消息,都会于第一时间告诉她。
燕寒山特地安排了两段时间,赶走燕玲玲,与仓路郎坦诚交流。仓路郎一直希望通过米二娘找到燕寒山了解玄精教的情况,苦于始终找不到机会,没想到这次受伤因祸得福,心中有关玄精教的诸多谜团终于得以解开。
燕寒山的父亲燕东来与南丹的唐安山一样都是玄精教元老。但燕东来性格暴躁,疾恶如仇,因多次力谏玄精老怪放弃丹虫被他暴怒之下击成重伤,半年后身亡。燕东来当时掌管泰昊分坛,手下高手众多,实力强大,玄精老怪为平息众怒,防止生变,不得已启用燕寒山继任燕东来职务。燕寒山接任后凭借其出色的管理能力、豪爽大方的处事风格,迅速在教众中赢得了好口碑,其影响力逐渐超越乃父。玄精老怪为削弱其影响,提拔他任副教主,负责玄精教的基地建设与后勤服务。燕寒山因父亲之死一只对玄精老怪心存怨怼,耿耿于怀。他甚至怀疑玄精老怪是异元山庄派来的冒牌货,并非玄精教原教主梅权衡。梅权衡性格稳重,处事公正严明,深得广大教众爱戴。玄精教跻身元古大陆六大教派,梅权衡的功劳不小。
在玄精老怪出山之前,玄精教与其它各大教派一样,习武炼丹,扶持部族,做的都是正经生意。二十年前,梅权衡闭关修炼。半年后功成出关,自称功德圆满,得道升仙,获封十方玄帝,以寡人自居。从此他功力大增,剑法超群,炼丹制药唾手可得,天兵天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然而,他的性情与处事风格也发生了较大的变化,变得心狠手辣,冷酷无情,做事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教中原有一大批为人正直、刚正不阿的骨干弟子,大部分被他以各种理由处死或打残。玄精教渐渐走上了邪路,后来与异元山庄合作推广丹虫更是变成了为祸天下的邪教!也曾有弟子不服抗争,但玄精老怪的武技实在太强,极少有人能在他手底下撑得过十招。
一次,有两位玄精教长老密谋下毒害死玄精老怪,正巧被燕寒山撞破。玄精老怪当场击杀了那两人,对燕寒山从此另眼相看。
然后,燕寒山对玄精老怪的怀疑从来不曾停止。他甚至认为玄精老怪很可能是来自异元山庄的高手,谋杀了梅权衡并化装成他的模样取而代之。他一直努力搜寻这方面的证据,但玄精老怪来无影去无踪,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年里至少有一半时间不在玄精教总坛,有时说是闭关,有时说在办事,教内的大部分事务都交由副教主无端处理,他本人更多是隐身暗处指挥。燕寒山根本无法搜集到有效的证据。
后来,玄精老怪与异元山庄合作,开始大力推广逍遥丹和精元虫,大举围攻、吞并其它教派,燕寒山深知这是一条害人又害己的不归路,便想方设法阻挠玄精教的行动。在多次努力失败之后,他痛下决心,决定置之死地而后生,宁可毁了玄精教,也不愿帮着异元山庄祸害大陆千万百姓,让玄精教背负千古骂名。于是,他借助米二娘开始陆陆续续向反玄精教联盟透露重要情报,暗助联盟击垮玄精教。
副教主无端是个阴险毒辣,做事不择手段的人,素与燕寒山不和。他一直怀疑燕寒山怀有异心,图谋不轨,暗中搜集证据。玄精老怪知道两人不和,反而对他有利,且担心无端一家独大,所以坚持不动燕寒山。为此无端甚至告到了煞煞魔那里,将玄精教近年来的失利归咎于玄精老怪指挥不当、燕寒山背叛玄精教。煞煞魔对无端甚为器重,数度流露出可能让他接任教主的意思,玄精老怪时常在外,无端开始大力培植自己的亲信,势力渐渐做大。他知道玄精老怪听命于煞煞魔,有时便绕过玄精老怪直接向他请示汇报。因此,在与无端的冲突中,燕寒山总是落于下风。
幽阳山庄基地被毁,无端再次将责任推到了燕寒山身上。煞煞魔大怒,同意除掉燕寒山,但玄精老怪坚决不同意,无端只得将燕寒山暂时软禁在家,试图搜集足以说服玄精老怪的有力证据。
燕寒山为保护米二娘,公开了两人的情人关系,索性将她接到了家里住。他明白一旦被无端查到任何证据立刻便置他于死地。但他心中念念不忘的始终是他父亲燕东来的遗训,一定要让玄精教重返正道,回归教义本真,为此他宁愿抛头颅,洒热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仓路郎问及玄精教最近的行动计划,燕寒山表示,他禁足在家,并不知情,但他猜测很可能与赤幽王有关。有关索拉雅的事情,他知道的更少。他只知道,索拉雅是异元山庄派给玄精老怪的保镖,更可能的是过来监督他的。
罗蛇山基地是玄精教剩下的最后一个基地。令仓路郎意想不到的是,燕寒山请求仓路郎不要试图摧毁这座基地,希望他为玄精教留下一点命根子,为日后玄精教除奸革弊,改邪归正,重返正道提供最后的机会。他发誓,但叫他还有一口气在,必蹈锋饮血,以死济之。他预感离这一天已经不远了。
仓路郎沉吟半晌,答应了他的请求,道:“只要你燕寒山在一日,我便一日不动这里。玄精教如真能改邪归正,自然比消灭它更有意义。”
燕寒山抱拳道:“多谢仓教主理解燕某的一片苦心。关于我教最新的行动计划和索拉雅的事,我尽量想办法了解。”
燕寒山告辞后,仓路郎寻思:玄精教近年来接连受挫,已然日薄西山,今非昔比。异元山庄的煞煞魔似乎对玄精老怪大为不满,开始嫌弃玄精教,直接策划针对大陆的阴谋,使得形势变得更为复杂。无端可恶,必须尽快除去此人,否则燕寒山永无机会重振玄精教。他就住在隔壁的大宅里,等到功力恢复,看看能否找到机会先杀了他。
仓路郎养伤至第五日,日夜驻守在屋外的无端心腹弟子忽然统统撤走了,似乎追捕仓路郎无望,终于放弃了。米二娘和燕玲玲尝试外出,并没有人加以阻拦。燕寒山松了一口气,将这一消息通报给了仓路郎。仓路郎敦促他尽快探查玄精教最近的大规模行动,并将暗杀无端的想法告诉了他。
燕寒山道:“无端异常狡猾。他作恶太多,平时总防着人刺杀,所以要找到机会并不容易,只能慢慢等待。”
仓路郎道:“再过两日,我便可恢复七成功力,可来去自如。只要不影响到你们一家人,就是好机会。”
第六日,燕玲玲从燕寒山的亲信弟子中探知,那日四百多人参与的行动是绑架了一个瑶洲的大人物。那人并未参与行动,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更不知绑架来的人关押在哪里。
仓路郎的心中却不安起来。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瑶玉。那么大规模的行动,所绑架之人必非普通人。但除了瑶玉,瑶洲还有谁有可能值得玄精教如此兴师动众?
又等了两天,燕寒山查到了进一步的消息:被绑架之人乘坐豪华凤辇,有数千军兵保护。可能被关在玄水湖心岛。
这一消息使得仓路郎更加坚信被绑架之人是瑶玉。此时,他已恢复七成功力,原可移形到瑶洲京城一问便知虚实,但想到受害人可能是瑶玉,心中方寸大乱,只想着早一刻救出她,她就少受一刻之苦,便决定先想办法救人。
燕寒山对这一带的地形地貌了然于胸,当即画了一幅详图说明玄水湖、湖心岛的位置以及岛上的建筑布局。仓路郎向他借了一套玄精教的教服,等到入夜,按照图上所示先移形到了玄水湖的对岸,查看防卫情况再作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