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路郎清醒了过来。他注意到下面还有一棵树可能救自己一命,在空中运起骨膜神功,全力扭转身体,即将触到那颗树时突然伸展双臂,抓住了它伸出来的一根横枝。然而,下坠的冲力太大,晃了两晃,咔嚓一声,树枝断裂,他的人再次往下坠落。
他的心一凉。错过了这一棵树,下面再无可遮挡处,几十丈高的悬崖,等待他的将是坚硬的嶙峋的怪石!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的人忽然停止了下坠,一只脚似乎被什么东西有力地卡住了,整个人倒悬着挂在半空晃荡。
赤菲媛看着仓路郎呆若木鸡地被火云吞噬,撞飞,惊得呆住了。片刻,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接着,她不顾一切,纵身跳了下去,她必须去救他!
但是她跳不下去,赤元圣的大手紧紧拉住了她。赤菲媛心急如焚,凄厉地尖叫:“爹,你让我下去,他会死的!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赤元圣紧抓着她不放,坚定地道:“媛儿,你相信我。阿郎不会有事的,他一定不会有事!”
赤菲媛哭喊道:“他受伤了。我看见他被火云打落悬崖,全身着火。他会死的,我要下去救他。爹,我求你了!”
她跪在了轮椅前,泪如雨下。赤元圣两眼盯着山下,忽然大吼道:“阿郎不会死!他绝对不会死的!你相信我!”
湖畔忽然传来雷鸣般的欢呼声和热烈的掌声。他们看见了仓路郎倒挂在一棵大树上,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脚勾住了什么,但是他肯定不会死了!
赤元圣放开了赤菲媛,道:“你听听!他没死!我就知道他不会有事!”
赤菲媛急忙冲到悬崖边,但是下面树林茂密,她什么也看不见,只看见对岸的人在欢呼雀跃,他们一定在庆贺仓路郎躲过了一劫。虽然看不见仓路郎,她仍是瞪大眼睛紧盯着下方。
只有仓路郎知道救了他性命的并不是树,而是一双有力的手,一双令他做梦都想不到会救他性命的手——玄精老怪的手!
仓路郎注视着玄精老怪的脸,心中有些不安,他到底是谁?
玄精老怪慢慢将他提到了树的主干上,这棵树枝繁叶茂,外面的人一定看不见里面。那双救了他命的手忽然“啪啪”打了他两记耳光。打得是那么重,他的脸火辣辣地疼!他一张嘴,哇地吐出了一口鲜血,全吐到了玄精老怪的身上。
玄精老怪用手指抹了一块血迹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斥责道:“混蛋小子,你不要命了!要不是寡人惜才,你已经是死人了,一团肉酱的死人!这就是你心软的下场!”
仓路郎盯着他的脸,心情激动,问道:“你究竟是谁?”
玄精老怪冷冷地道:“寡人的武技学自异元山庄一个姓仓的女人。你记着,这个世界永远是残忍的世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寡人再给你一次机会,但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他似乎完全知道仓路郎脑子里在想什么,主动给出了仓路郎想知道的答案。
“仓姨?是仓姨!”仓路郎脱口而出道。他心情激动,身体竟微微颤抖起来。“你是仓姨的徒弟。仓姨人在哪里?”
玄精老怪恶狠狠地道:“死了,几年前就死了。寡人杀了她!她不听从煞煞魔的指令!”
仓路郎脑子里“嗡”地一响,几乎出现一片空白,心中最后一点幻想破灭。
他不是仓姨!他是玄精老怪!他杀死了仓姨!这个欺师灭祖、无恶不作的魔头!他瞪着玄精老怪狰狞的脸,胸腔渐渐为愤怒填满,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
他吼道:“你杀了仓姨?!”
玄精老怪笑了,笑得那么恐怖!“寡人杀了她!寡人亲手杀了她!你有本事就冲寡人来啊!”
他将仓路郎重重地往上抛起。仓路郎借力向上猛冲,在高空扭转身体摆正了身姿,缓缓降落在了距离山顶较近的一棵树梢上。山下再度爆发出潮水般的欢呼声。赤菲媛在山上看见仓路郎冲天而起,激动地蹦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又跳又喊。
赤元圣笑道:“我就知道这小子不会有事!”
一阵桀桀怪笑响起,尖利刺耳,在群山之间回响,似有无数鬼怪在恐怖地叫啸,令人毛骨悚然。玄精老怪从树丛中冲天而起,站在了距仓路郎两丈多远的一棵树梢上。
他脸上凶光毕露,恶狠狠地道:“仓教主,你受死吧!”舞动光剑,一朵朵蓝色的火焰再度喷出,涌向仓路郎。
仓路郎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玄精老怪。他痛恨自己的轻信,痛恨自己的无能。玄精老怪只不过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就让他以为他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坏,甚至误以为他可能是仓姨!他是玄精老怪,是杀了蛇母、害死婵教众多子弟的凶手,是为祸天下,罪恶滔天的大魔头,是异元山庄祸害元古大陆的第一帮凶。他还亲手杀死了抚养他长大的仓姨!
他早就该死!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缓慢运剑,调动全身的经气内力,将天火运至光剑,发了出去。当年在无回岭,正是因为看见了仓姨运剑喷火激发他对喷火之术的强烈向往,才遍查古籍,终于找到了借助神兽之力激发体内异能的办法,一只濒死的老麒麟将火种传给了他,自那时起他体内便拥有了真正的天火!练习了罡天魁所传的“天阳燃云剑”和“天阳开山棍”之后,尤其是经过了天罡神器“六阳行罡鼎”的焚炼,他体内的天火之力已增强了数倍,全身经脉皆通,水火相济,收放自如。玄精老怪须得将功力运至六成以上方能幻化成火,运力至十成,不过四成之力,而他仓路郎之天火,运一成便是一成,运十成便是十成。玄精老怪找他斗火,无疑是自寻死路!
在湖畔观战的罡天魁哈哈大笑起来。向通问道:“教主,您笑什么?”
罡天魁兴奋地道:“仓教主即将使用本教的天阳燃云和开山棍,玄精老怪有苦头吃了!仓教主胜定了!”
向通也兴奋地叫了起来:“仓教主以本教神功大败玄精老怪,妙啊妙!”
罡天魁笑道:“将来还会有更大的惊喜呢!”
仓路郎以剑为棍,聚六阳之力源源不断地发出天火,聚合而成一朵比玄精老怪发出的更大的金色火云挡住了他的蓝云的进攻。玄精老怪催动内力,蓝火渐盛,缓缓压向仓路郎。
湖畔观者但见一金一蓝两朵熊熊火云互相撞击,忽而向仓路郎逼近,忽而又向玄精老怪迫去,如拉锯一般,金火蓝火有时交织在一起,在夕阳余晖的映衬之下,炫丽夺目,煞是好看。
赤菲媛和赤元圣离得较近,两人都在为仓路郎捏一把汗。他们深知,两火相遇,正是双方全力以赴比拼内力,其实凶险万分,一方稍有不慎,立刻身毁人亡。
仓路郎运发天火游刃有余,一边加大内力,一边思考着击败玄精老怪的策略。仓姨的功法须得借助光剑之力,以内力催动聚阳气化而为火,需要始终保持强大的内功供给,对内力消耗极大,相当于燃烧的是发功者的内气,本是一个出其不意攻敌之招。而仓路郎则与之不同,体内天火随心而发,收放自如,可随时随地借助或不借助任何东西发放,只要他愿意,发出的任何内力皆可为火。因此,他并不急于求胜,与玄精老怪展开拉锯战,并且把控着比拼的节奏。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玄精老怪难以持久,他只需等到彼竭我盈之时,再行进攻,必可一举将他击败。
玄精老怪似乎已经意识到这一点,忽然大喝一声,将内力提到了极致。蓝色火焰大盛,压制住了金火,快速地向仓路郎迫近。
仓路郎运左掌全力发出一掌,掌心喷射出强大的天火将蓝色火焰慢慢推了回去,两团火焰又慢慢回到了中间地带。此时此刻,双方都已出全力比拼,任何一方都无力作罢,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
“不好!”赤元圣紧张地从轮椅上站立起来。他知道,比拼到此时,已经只有一个结局,其中一人力竭中招,不是被对方掌力打死就是被双方合力之火烧死。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他潜运内力,准备伺机发掌,在危急关头跳到两火之间阻断二人的比拼。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做的结果会是什么,或许在两大高手的夹击之下,他会先他们而死,但他别无选择!
赤菲媛全神贯注地盯着在两人之间移来移去的两朵火云,身上紧张的已不知冒了多少汗,全然没有注意到赤元圣的异样。
湖畔的观者均已看出,两人的比拼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最后的胜负即将揭晓。全场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金火和蓝火之上。
便连罡天魁也是紧张得屏气敛息,手心直冒冷汗。牛成道:“教主,属下看只要仓教主能撑过这一阵便胜利在望!”
罡天魁辗然一笑道:“仓教主必胜。本座看玄精老怪拼尽全力,已是强弩之末,仓教主绰然有余,蓄势待发,胜负已分!”
果不其然,只见蓝色火云渐渐收缩,缓缓向玄精老怪靠近,虽然偶有回移,终究是退多进少。反观金色火云,其势益盛,渐渐地将蓝色火云包裹住,到后来只见金光,不见蓝光。
仓路郎明显感觉到玄精老怪之势已衰。他慢慢撤回左手掌力,调动体内阴火一掌发出。幽蓝之火奔袭而出,如一条火龙穿越僵持的金色与蓝色火云,向玄精老怪直扑过去。
玄精老怪大惊,他的双手已被金色火焰困住,抽不出手来抵挡,只得抬起右脚连踢,阻挡住阴火的进攻。但稍一分心,金色火云已向前进了一大步,迫近他的身前。
仓路郎调动全身经气,从额、胸、腹、双肩、双膝、双足同时发出了九道阴火、阳火,从各个方向袭向玄精老怪。
湖畔观者剑仓路郎大发神威,热烈鼓掌,齐声喝彩,响彻云霄。罡天魁大笑道:“痛快!玄精老怪败局已定,现在就看他能否保住性命了!”
向通大赞道:“仓教主以气御剑,将本教的天阳燃云剑发挥得淋漓尽致,真是妙哉!”
山顶上,赤菲媛见仓路郎占尽上风,情不自禁鼓掌欢呼。赤元圣却是眉头紧锁,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握着剑柄的手心早已被汗水湿透,心里不住地祈祷苍天保佑!
玄精老怪猛见无数火焰四面奔袭而至,大惊失色,知道自己依然难以抵受,牙齿一咬,运起了地力还天功,要将仓路郎内力转移至脚下的大树上。岂料,地力还天功转移对手之内力必须经过自己的身体,两人此时以火云比拼内力,金色火焰霎时将玄精老怪包住,身上的衣服立刻着火。他脚下的大树承受不住巨大力量的冲击,嘎吱嘎吱作响,行将断裂,玄精老怪心中暗暗叫苦:“我命休矣!”
仓路郎见玄精老怪全身起火,痛苦难当,便收住了天火,蓄势待发。就这一缓,玄精老怪获得了喘息,立刻借大树的弹力纵身而起,跃向山崖一侧。脚下的大树发出“咔嚓”一声巨响,断裂倒下。
仓路郎见他逃窜,立刻借脚下的树枝弹射而起,想着浑身着火的玄精老怪的背部全力发出一掌。
赤元圣忽然声嘶力竭地大叫:“阿郎!不要……”
旁边的赤菲媛正起劲地喊着“杀死他!杀死他”,听见赤元圣的叫唤,吃惊地转回身来。只见赤元圣老泪纵横,忽然双手一拍,从轮椅上跃起,抓住了前面的一棵大树枝,如猴子穿林,在树间里纵跳如飞,向着两人的方向追去。
赤菲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清楚赤元圣为什么突然恢复了武技,变得像个常人一般,当即大喊着“爹爹”,提剑纵身上树,紧追过去。
湖畔观者看见玄精老怪浑身着火败逃,鼓掌声、喝彩声、欢呼声震天价响起,响遏行云。
罡天魁道:“玄精老怪的确厉害,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逃脱!”他并不知道其实是仓路郎感激他前面救了自己,不忍看他被火活活烧死,是以手下留情。
然而,仓路郎的那一掌结结实实的击中了玄精老怪的后背。他的身体猛然向前一蹿,身上的衣服爆裂,破布四散飘落,一个假发发套也随风跌落。玄精老怪的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疾速下坠。
玄精老怪坠落的刹那间,仓路郎清楚地看见玄精老怪套在外面的宽大的衣衫尽毁,他的身上背着一个像飞行器一样的奇怪装置,心中顿时明白,玄精老怪外表看起来胖大臃肿,极不对称,却原来是里面藏了一件飞行器,难怪他能像神人一样轻松自如地在天上飞行,他头发、胡子显然都是假的。在他坠落的一刹那,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修长的身影,一头金黄色的披肩卷发,一个可怕的念头再次跃入心头:仓姨!
这个念头令他全身一震,立刻借前面的一棵树干,运起十维超弦追了过去。
仓路郎最后发出的一掌,全力而为,所幸玄精老怪后背的飞行器替他挡了一挡,不然非筋骨俱断当场身亡不可。但玄精老怪已受重伤,再也无力控制自己的内力,整个人落到了山顶另一侧的悬崖边缘。若是他身体完好,自可轻易地刹住滚落之势,但此时此刻,他已身负重伤,几乎陷入昏迷,身子滚了几滚,翻落悬崖。
毒龙峰三面环水,崖高两百多丈。这一侧的悬崖多为峭壁怪石,只长着零零星星几株松树。玄精老怪下落时身体撞到了一株松树,他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身体继续坠落。
蓦地,他的一只手却被另一只迅疾伸过来的手紧紧地抓住。松树剧烈地上下晃动,摇摇欲坠,但终于还是稳住了。抓住他手的正是击伤他的仓路郎。
仓路郎的两只脚勾住了松树上的一个杈枝,身体倒挂下垂,右手抓住的是玄精老怪的左手腕。
金色卷曲的头发、蓝眼高鼻、雪白的肌肤、修长的身材,这不是仓姨是谁?
“仓姨……”仓路郎大叫道,眼泪夺眶而出。“为什么……为什么……”
仓姨抬头看着仓路郎,目光中流露出万般柔情,叫了声:“阿郎,你终于长大了!”
仓路郎伤心欲绝,哭喊道:“仓姨!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啊?”
仓姨忽然脸色一沉,斥道:“没有为什么!你个没出息的混小子!不经磨难,何以成才!不经百炼,何以成钢!你快放手!玄精老怪必须死!”
仓路郎泣涕如雨,肝肠寸断,声嘶力竭道:“我不放!我死也不放!我一定能救你!”他试图运十维超弦,但晃荡不已的松树令他无处着力,紧抓住仓姨的手臂不可放松,竟全然没有办法使用十维超弦逃脱。
仓路郎哭叫道:“你快运十维超弦啊!快运啊!”
仓姨冷冷地道:“说你混蛋,你就混蛋!玄精老怪该死!他必须死!你还不吸取教训吗?”
仓路郎道:“可你是仓姨,不是玄精老怪啊!”
仓姨厉声道:“我就是玄精老怪,如假包换的玄精老怪!你快放手!”
仓路郎大喊道:“我不放。我一定要救你上来!”
松树“咔嚓”响了一声,慢慢往下倾斜,似乎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
仓姨急道:“你快放手!不然我们两个都要死在这里!”
仓路郎使劲摇头:“我不会放的!这么多年了,仓姨,我好想你……”
仓姨的声音忽然变得柔和,哽咽道:“孩子,仓姨是属于异元山庄的,是你们地球的敌人,和你不是一路人。你长大了,不需要仓姨的照顾了。仓姨迟早要离你而去的。听话,孩子。你放手。乖!”
仓路郎大哭,眼泪扑簌簌直流,掉落到了仓姨的脸上、身上。
“仓娜……”悬崖上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山谷里响起了连续的回响,声声泣血。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只有当一个男人伤心欲绝、涕泗滂沱时才会发出的断肠悲声。是赤元圣!
“仓娜!孩子!你们在哪里……”
听见声音,仓娜脸色大变。她用力扭动手臂,想要摆脱仓路郎的抓握,但仓路郎死死地抓着不放。松枝“嘎吱嘎吱”作响,下垂得越来越多,随时可能断裂。
仓姨急道:“孩子,你快放手!不然,阿元一定会跳下来的!你快啊!”
悬崖上传来有人爬动的声音,似乎赤元圣正在慢慢地向下爬。
她右手运力,一掌击向仓路郎抓住她手的右臂。仓路郎明白她的意思,咬紧牙关硬挺。即便手臂被她打断,他也绝不放手!
但是,仓姨的掌力击中了他手臂的穴道,他的手一阵酸麻,仓姨用力一挣,竟而脱手,她的人掉了下去。
“仓姨……”仓路郎大喊道。
“仓娜……”赤元圣的喊声在上面响起,风声呼呼,他的人也随之而下。
仓路郎急忙伸手一抓,竟没抓住。赤元圣叫喊着“仓娜”往下坠落。
“爹……”紧接着是赤菲媛的声音。她看见赤元圣跳下悬崖,不假思索,跟着跳下。
仓路郎听到赤菲媛的叫喊,回头看见她跳下来,急忙张开手臂,拦腰将她抱住。“咔嚓”一声巨响,松树断裂。仓路郎和赤菲媛顺着崖壁一起向下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