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暖阳洒满了庭院。
沂南府衙的一间官舍之内,一张四方桌旁,端坐着两大一小,正在用餐的三人。
这当然就是李大狗、朱权、和孝衣麻服的卫殊,
饭桌之上,除了几碟公家给予的饭蔬茶水,还有李大狗从街上刚刚买回来的烧鸭肥鹅,以及两斤煨得烂熟的牛肉。
这些吃食,足足花掉了一两三钱八分银子,这几乎是李大狗身上的半数银钱。
好在他对此并不感到心疼,因为他相信过不了多久,知府大人就会派人给他送上金银,而且分量绝对不少。
唯一麻烦的是,卫殊始终认为,服丧期间,不能吃肉,甚至不该吃饭,说什么‘父母之丧,衰冠、绳缨、菅屦,三日而食粥,三月方可沐……自己没能收殓父亲尸骸,已是大为不孝,又怎敢安居乐食,云云……’
让李大狗刚刚因为痛打池昌,稍解郁闷的心情,再度惆怅。
只是孝为德之本,李大狗纵有千般言语,也没能说服他吃些肉食,只肯以蔬菜白饭果腹。
这时他才知道,平时机灵可爱,嘴馋好动,甚至有些话痨的卫殊,竟然也有这样固守的一面。
李大狗记恨黄鼠狼的同时,也就只能暂时放弃,‘终究是个七岁孩童,突遭此难,一时走不出来,也是情理之中,能多吃几口青菜白饭就好。’
一餐饭吃完,装了几盘的鸡鸭牛肉,基本没动,本着不浪费的精神,李大狗将它们送给了端茶倒水的衙役。
在对方千恩万谢之中,李大狗出了庭院,刚想去往北街方向,突有公人来报,知府大人有请。
李大狗随他去往二堂,走近一看,里面早有三人安坐等候。
中间是位年约五旬,外穿一件圆领袍服的游榘游知府,
左边是一位腰缠蹀躞,作武官打扮的银牌捕头,名唤张彦,算是李大狗的临时上司。
右侧还有一位童颜白发,穿一身百福朱红锦袍的老者,这人倒是第一次见。
大概是今天的侦查技能用的顺手,刚一照面还没说话,李大狗已经得到了他的基本信息。
徐贺
万象归元功
先天之境
李大狗心中一突,‘这是找上门来了啊!’
当下还是依照规矩,不动声色的给两位‘上司’抱拳行礼。
“李捕头免礼,请坐。”游知府面无表情,指了指张彦旁边那张圈椅,示意他坐。
见他面色有些生冷,李大狗还以为是自己索要赏钱,让他压力太大,正思索可以让他先给一部分,剩下的写张条子,届时自己可以去六扇门总部讨要。
瞧见旁边的张彦,向他悄悄比了四根手指,李大狗琢磨一下,大概猜出了是什么缘故。
自己不过半天时间,就在他治下接连逮住了四位朝廷要犯,岂不是显得游榘牧守无方,致使他管辖的地方,成了藏污纳垢的贼窝。
想通此节,李大狗不禁有些讪笑,再一拱手,谢过之后,坐在了张彦身边。
“哈哈……这位就是李捕头吧,果然年少有为,难怪会被常都尉看中,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过闻名。”
没等游榘介绍,对面的徐贺已经未语先笑。
“前辈过奖,晚辈无礼,不知前辈高姓……”李大狗故作不知,站起身来行了个礼。
这时他旁边的张彦,介绍着道:“这位是徐贺徐前辈,一手万象归元功,晓喻南北十七道州,便是常都尉往常谈起,也对徐前辈佩服几分。”
接着又是哈哈一笑,指了指对方身上那件百福红袍,“再过两天便是徐老前辈的七十大寿,你若不急北上,倒可以停下来喝上一杯。”
李大狗差点想摸鼻子。
‘咋的?我就这么不受欢迎?前面说他武功比常恒还要强上几分,让我不要依仗有常恒庇护,就对他人无理。后面说他寿宴将近,不该坏人好事,至于什么不急北上,明摆着是说反话赶人来着。’
李大狗估算了一下,此前捉到四人应得的赏钱,大概也有万贯以上,换成黄金,该有七百多两。
哪怕游知府折半对现,也有三百多两,足够给卫殊看病和之后的用度。
于是很识趣的对徐贺抱拳,“原来是徐前辈,小可一路行来,对徐前辈大名早有耳闻,方才不知,失礼了。”
徐贺摆了摆手,哈哈笑道:“区区虚名何足挂齿,不知者不怪,小友无需多礼,且坐下说话。”
“多谢前辈见谅。”李大狗顺势坐下。
望了一眼坐主位的游知府,见他脸色略有好转,于是静待下文。
游榘本以为,徐贺见了这位年轻捕头,会咄咄逼人,不想竟然意外的和气,一时有些拿不准分寸。
遂轻咳一声,问道:“李捕头是新近加入六扇门的?不知与常都尉是何关系?听你口音不像京城人士?”
“回禀府尊,因常都尉对卑职的提携之情,故此才能加入六扇门,算来时间不过两月有余,至于在下籍贯,却是河西人士,此行正是为了上京述职,路过宝地。”
游榘心中了然,‘这小子大概是武艺不错,所以才得到常恒的提携,看来背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至于张、徐两人对他客气,大概是同为武人,看在常恒面上罢了。’
于是点了点头,直言说道:“既然是上京述职,最好还是能在年底之前抵达,不如这样,下午我着人给你送去一百两黄金,剩下的部分,由你到襄京三法司,寻常恒讨要,你看如何?”
李大狗差点想问,‘这沂南府的地方财政,就这么紧张吗?’
见张彦对自己轻轻摇头,只好点头答应。
对面的徐贺,见他脸色有异,担心被他误会是自己施压,导致游榘出言赶人。
于是呵呵笑道:“沂南距离襄京不足月余路程,小友何须这般匆忙,不如移驾寒舍,为你介绍几位江湖朋友的同时,也好让老夫尽尽地主之谊。”
李大狗向来没有为难别人的兴致,既然凑够了升一级的经验,又得了一笔路费,自然没有久留的必要。
于是客气说道:“多谢前辈盛情,今日得见前辈尊颜,又逢前辈七十大寿,本该备好贺礼,向前辈讨一杯酒喝。只是前些时日,师友临终,以五尺之童向托,且其体弱多病,李某实在不敢迁延,只能在此恭祝前辈,乔松永寿,龟鹤遐龄。”
“哈哈……小友这番吉言,比什么礼物都要来的珍贵,老夫且生受了,明日一早我在北门之外,以茶代酒为三位小友饯行,小友可万万不能推辞才好。”
徐贺哈哈大笑,本以为此人得遇仙缘,今早又这般行事无忌,必然是个年少轻狂的人,不想现在看来,竟然出乎意料的好说话。
李大狗推辞一番,被张彦劝下,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除了游榘不言之外,三人随意聊了几句,徐贺率先告辞。
过了一会,李大狗和张彦也一同出了房门。
行至二堂庭院,张彦拍了拍李大狗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
“小李呀,无论是官场还是江湖,身手武艺固然重要,同僚和同道的私谊也需多多维护。
特别是在六扇门的位置,虽然你得到常都尉的看重,想要混得如意,可千万不能一味的任侠好义,地方牧守和江湖前辈的颜面,还需多加看顾才对。”
“多谢校尉教诲,卑职谨记在心。”
李大狗拱手受教,一时摸不着头脑,张彦不过与自己初次见面,听其说话,也不像了解阳山之事,哪来这么热情,对自己好言相劝?
张彦对他受教的态度,颇为高兴,凑近了小声说道:“府尊的意思是说,别青和张通就由本地的兄弟,将他们解送入京,何聪与池昌,不妨监禁几日,之后放他们离开,小李以为如何?”
‘他娘的给老子下套来着,难怪对我这么客气……’
李大狗一阵腹诽,打开了自己的任务栏,看了一眼“朝廷鹰犬”下面,任务进度里的数值,确认是5\/99,便点了点头,默认了他们的做法。
“孺子可教……”
张彦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走了。
既然不用再去街头捉贼,李大狗便老老实实待在官舍里面,陪着卫、朱两人聊天。
聊到城北徐家排场之大,朱权由衷感慨:“这么多人过来祝寿,每人送上十两银子,也能收到万两之数……”
李大狗正要笑他,这种“皇帝用金锄头挖地……”的想法。
突然一拍大腿,口中骂道:“他娘的,难怪张彦那老小子对我谆谆告诫,别青和张通准备的贺礼,多半落在了他的手上,上午光顾着抓人耍帅,都忘了搜他们……”
突然看到卫殊和朱权两人,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李大狗讪讪一笑,‘可不能教坏了小孩子。’
于是打个哈哈:“也没啥事,今早出去抓了几个毛贼,知府大人脸上有光,本地的校尉也得了一些便宜,待会就会有人给我们送钱,晚些时候我们去置办一辆马车,再买一些生活器具,明天就可以继续出发了。”
两人听了,果然把注意力放在这事之上,讨论了一下需要购买的书籍,和冬衣雨具。
未时过后,果然有人送来了一百二十两黄金,看到多出来的二十两,李大狗还以为游知府慷慨大方,不想那人转身就走,却没有给予游知府承诺给他,到襄京三法司兑现赏钱的印章票据。
李大狗不禁犯起疑问,“莫非是我太好说话?怎么无论是谁,都能克扣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