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里。
祁薄砚是有点好奇,平日里清冷淡漠、不近女色的刑侦大队长江予执怎么会说自己是个畜生,这两字似乎怎么也轮不到他头上。
不过听完他聊的那些话,祁薄砚点点头,很认可,“嗯,你确实是个畜生,这么蠢的办法你都想得出来?”
江予执凉凉掀眸看他一眼,无言:“……”
祁薄砚扯扯唇,一手捏着酒杯的杯沿晃了晃,轻轻笑了声:“你的脑子是都用在办案上了?在感情上用这种伤人伤己的办法,我现在是该夸你干得漂亮,还是该骂你活该?”
他一开始坚定认为的就是——他不能和她在一起。
所以以试一试的方式以退为进。
毕竟他们之间年龄、代沟、他的性格、他设定好的未来都是极大的问题。
然后热情会消散,她会逐渐发现这种感情不是她要的,为此而感到无趣,于是两人结束,按照约定退回原来的位置。
而他一边想要靠近她,一边又克制自己动心。
伤人,伤己。
江予执面色阴沉地拿起手中酒杯,将杯中的伏特加灌了下去。
他道:“我以为这是对她而言最好的选择。”
祁薄砚了解他,知晓他心中顾虑,倒也没再继续挖苦他。
当初沈立的死对他打击太大,再加上沈俏的母亲是在他面前自杀身亡的,那时的江予执才二十岁,就算再少年老成,视觉上承受的压力足以把他的心理压垮。
大概,也变成他心中无法拔除的一根刺。
他始终为此而自责。
所以他对沈俏的感情很复杂,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
祁薄砚想了想,缓声道:
“你把你的人生设定了程序,你该走这样的路,无人干涉,但你强行改她要走的路,脱轨不是很正常的么。”
江予执垂着头,漆黑双眸黯淡无光。
原本打算借酒浇愁,可现在心中烦闷躁戾并未缓解半分,反而愈加浓稠,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心脏。
他又后知后觉。
原来师父忌日那天他喝酒缓解沉痛的情绪,并不是酒精作用。
而是她在身边,她低低软软地跟他说了很多话。
男人仰躺进沙发里,闭上眼睛,一手放在额上,拇指和中指摁着两侧太阳穴的位置,咬了咬后齿。
一边给不了她想要的未来。
一边又无法想象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更不想放开她。
祁薄砚看着他这副模样,因为经历过,倒觉得和他当初有些相似,只是感情不同。
他浅浅喝了一口伏特加,低低淡淡地道:“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江予执睁开眼睛,眸内阴戾遍布,眉宇间压着些凶气看向他。
祁薄砚继续道:“十二年,既然她已经说足够,你们两个互不相欠,也没什么不好,其实你也该放下了。”
江予执俊容绷紧,心脏在此刻像是撕开了一个灌入刺骨寒风的入口,连带着呼吸,一下比一下更疼。
放下?
放得下吗。
祁薄砚:“抛开其他的一切不谈,如果你喜欢她,那就纯粹一点重新开始。”
江予执眉目间有几分松动。
大概是此刻觉得自己陷在一个死局里,前后无路,他不知怎样才是解脱。
他低喃他的话:“重新开始。”
祁薄砚挑起眉梢,“意思就是,从今以后,只是你——和她。”
“她先是沈俏,先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是你喜欢的人,而你也不再是承担着照顾她责任的小叔,你先是你,一个喜欢她的男人,仅此而已。”
江予执沉默。
他抬手,用指尖摁揉着眉心的位置。
他嗓音沙哑,沉声开口:“我最近常常做梦,梦到师母,梦到她在我面前割腕自杀,可我没有办法救她。”
“我时常在想,如果我也因公牺牲,留下俏俏一个人,她会不会也会做这样的选择。”
“我不敢设想那个万一,时隔十二年,师母倒在血泊里的画面在我的记忆里仍旧清晰,她恐怕不会想要自己的女儿再次重蹈她的覆辙。”
他好像陷入了一个死循环里。
前进一步担心意外发生,留下沈俏一个人。
后退一步做她的亲人,可爱而不得又让人陷入无尽痛苦。
而这样的境地无解。
祁薄砚抿唇,喝了会儿酒,嗓音低沉:“我被拐卖到东南亚的那三年,每一天我都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可结果是我活下来了。”
“命运有太多种,死法也是,明天和意外不知哪个先来的道理你应该也懂。”
“若你长命百岁,亲眼看着俏俏有了新的生活,爱上了别的男人,那时她对你早已死心,她身边有了爱她的丈夫和可爱的孩子,她对着别人笑对着别人撒娇,我敢确定,你百分百会后悔。”
“活着的人过得好,才能让死了的人安心。”
“若你能护她一生周全,让她无忧无虑快乐幸福,对他们也算是一种交代。”
话说得差不多,祁薄砚停了停,很少在发生任何事都波澜不惊的江予执脸上看到这么精彩的表情。
动心。
天生淡漠寡情的男人居然也会动心,那必然不止是惦记过。
他笑,“既然这么畜生的事儿你都干了,何必担心那么多,再畜生一点,也没什么大碍?”
江予执缓缓撩起眼皮。
祁薄砚端着酒杯继续笑。
“小姑娘变心很快的,你现在唯一的优势是她曾经喜欢你,可能现在还余情未了,”
“但如果你继续拖,还是想不清楚,再加上漂亮的小姑娘都不缺乏追求者,有人挖墙脚,内忧外患,那么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谁也无法预料。”
他修长的指捏着一只子弹杯,轻点了玻璃桌几下,低声提醒:“到时候,你别来找我哭。”
江予执:“……”
他舌尖顶着齿间咬了咬,脑海中浮现出他描绘的场景。
他垂下双眸,薄唇动了动。
听他似乎说了什么话,祁薄砚没听清,又懒懒地问了遍,“什么?”
江予执捏紧了手中的酒杯,将那里面的酒液一饮而尽,嗓音沉沉又重复一遍:“怎么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