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廉突然不动了,也不说话了,像个木头人似的杵在那儿,只有眼睛慢腾腾地眨着。
邹都尉心里纳闷儿:这是发现了新线索,还是中了大头风?
等了半天,他沉不住气,提笔写道:“发现了什么”?
接到这个纸条,廉太守宛如回魂,轻轻摇头。
继而,他捉笔给邹都尉写下四个字:“你继续审”!
邹鸿心里暗暗叹气:该审的都审完了,该出风头的都出了,自己就是个收尾工作,吃力不讨好!
没想到单纯的老廉也能玩儿出这一手
看来以后不能掏心掏肺了!
他想了想,先问了人犯可会写字,得到肯定答复后,他给了纸笔,教把同犯都写出来。
幸好花宝岩非常配合,他冥思苦想,写了足足一整页,拿来一看,竟然把人犯的住处和常去的地方都写下了……
真是个软蛋。
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连点儿血性都没有。
如果他再坚挺一下,自己就有机会亮出杀手锏……说不定还能在太子殿下眼中闪烁出光芒。
叫老廉这么一弄就不顶事了。
功劳是老廉的,自己至多不过是个打下手的!
邹都尉还想把刚才审过的问题再重复一遍,以验证真伪,然而他觉得头脑昏昏,根本理不出章法,只得作罢。
他抬笔写道:“人犯下堂”?
廉太守连个字都懒得写了,微微点点头……
MD,刚露出锋芒,竟然就对老子颐指气使。
邹都尉强压怒火,决定先不跟他计较。
他让带人犯下去。
等花宝岩走没影儿了,才叫带另一名犯人上堂。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袅袅娜娜的身姿行来,如一朵小云飘落在大堂上,清秀的鹅蛋脸,尾间上挑的杏核眼,峨眉轻簇,娇唇微启,说不尽的婉转风流。
这女人眼睛带勾——不过幸好他跟老廉都不吃这套。
他自不必说,家里养着九房小妾,千娇百媚都凑齐了。
老廉更硬——他似乎特别不喜欢漂亮女人。
见着个妖艳的就躲开十里八里,避瘟疫似的!
先开始他以为是读书读傻了。
紧接着有幸一睹廉夫人的芳容,真可谓仪态万方,端庄秀雅……百里挑一的人才。
看来也不傻。
后来又觉得是有病。
有时候去乐坊,白送上门的名伶都不要……
男人都是色中恶鬼,活了这么大,在花丛中混了这么久,还从没见过坐怀不乱的。
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继而,像是为了推翻他的论断,老廉在已有一个儿子的基础上,飞快地三年抱俩,硬是凑足了三棵玉树!
孩子们他见了,一看就是老廉的种,连表情动作都遗传。
最后,他得出结论,老廉就是在人间走一遭的高人。
上辈子清醒寡欲,一心修行,上上辈子可能都不沾人间烟火,在天宫某处飘着。
他是有些佩服的,食色性也,漫说漂亮女子,憋久了母猪也眉清目秀。
他是俗人,没法儿理解仙人的思维!
这不,一见这女子,刚才还疲惫不堪的老廉立马打了愤怒的鸡血,扯开铜锣嗓子呵斥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邹鸿被震得一激灵。
他掏出汗巾擦了擦汗,提笔写道:“怎么来”?
来硬的还是来软的。
抑或软硬兼施,一个唱红脸儿一个唱白脸儿。
他觉得自己挺适合唱白脸儿的,看见美女,他就止不住一腔温柔似水。
老廉呼呼喘气,似乎在平复心情,思索片刻,他提笔回道:“见机行事”!
见TM个头!
简直是放屁!
邹都尉也憋着一口气。
自打被太子抓了现行,老廉就越来越不尊重自己了。
有太子在后面听着,他又不敢当面锣对面鼓地干。
只得两手一甩——撂挑子。
廉太守压根儿也没指望他。
邹胖子见个有姿色的就走不动。
一年前,江州府衙抓了个女犯,年方十九,成亲一年,刚养了个孩子。
因为被婆婆和老公刁难,一气之下把自己的孩子掼死了。
夫家不让,告到府衙,非要一命抵一命。
过堂时正巧碰上邹胖子心情好,也来凑热闹。
那女犯不爱说话,听原告磨叽了小半天,轮到她说话时,她二话不说就解开衣服,给大老爷们看自己身上被打出来的伤疤……
果真是惨不忍睹。
当着那么多男人的面,她指着一个个伤疤,声泪俱下地讲述当时的情景。
廉太守才知道女人的记性能有那么好,连事发当天早饭吃了什么都一清二楚。
说完一遍,身上衣服都落在旁边。
女犯也不急着捡,可能是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专门臊她夫家。
岂料,堂上的邹胖子淡定不下来了。
当即给廉太守挤眉弄眼,纸条一张张传——他每说一句话,邹胖子都参合一脚。
到最后,明明是该各打五十大板,发落回家的,结果却成了男方跟恶婆婆单方面挨打,单方面收监,单方面拿重金来赎。
而那女犯被判无罪。
邹胖子亲自给人家披上外袍,胡萝卜似的魔爪趁机刮了几回油。
两人在堂上眉来眼去,把大家看的脸热心跳。
廉太守也不是不能变通的老顽固。
这种事,本来就一个巴掌拍不响。
只是觉得这女子能掼死自己的亲生儿子,实在可怕。
好心提醒几句,邹胖子毫不在乎:“嗐——怕什么,世上本无事,都是缺钱闹得慌……这种奇珍异宝,就该暖被里供着,金银堆里养着,保管千娇百媚,比死了都销魂。”
一番话说的廉太守彻底无语。
仿佛扯开一道口子,偷窥了邹胖子的幸福生活。
不像他想的那种幸福——而是一种非常肮脏而绮丽的幸福。
想了想,也想通了。
有人贪财,有人好色,有人沉迷钓鱼,有人喜欢武术……邹胖子就属于好色丛中的极端,胆子肥不怕死。
十几天后,他将这个妾娶进门,还请廉太守喝了一杯喜酒。
家宴上,看见邹胖子的正妻,三十左右年纪,端庄沉美,也不比这第八个小妾差。
廉太守迷茫了,几杯酒下肚,借着酒劲儿,他悄悄问:“你夫人这样美貌,为何还要娶妾?”
邹胖子啧了一声,教书先生似的:“这你就不懂了,光长个壳子,木头似的,能有几分乐趣……老廉,女人的价值不单在长相上,你看我这八房小妾,一个个红润软糯的,都能掐出水来,你再看我这夫人,冰雪堆积一般,皮肤都快干掉渣了……你懂?”
当然不懂!
但可以想象,一定是什么龌龊的东西。
廉太守点点头,假装懂了。
邹胖子拍拍他肩膀,道:“改明儿我给你物色个好的……这样……这样的……那才叫女人!”
看着他在虚空中比划的手指,廉太守不胜其烦,打心底里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