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空城来说,这样的调查显得太过奢侈,短短几天后,军队就停止了调查。类似的事件太多,他们根本无暇顾及——只要城市不彻底落入非法分子之手,那么很多行为已经被他们默许了。
回到自己的别墅,秦霜雪心中生起一股罪恶感,因为她,7名毒贩都死了。她知道这不是在伸张正义——他们的遭遇,只是为了满足她的一己私欲。
没想到核灵的物质接触到人类会发生这样的情况,这远超GSRI利用此物质作用在人体身上的实验。她觉得恶心,心慌,呼吸困难。
按理说,她的身体没理由出现这些情况,红球提供给她的,不止是生理上的修复,更有其它方面的修复能力,包括心理方面;而原因,则是因为她的道德感和三观在作怪。
站在别墅顶层,看着夜幕中的城市,迎着夜风的她,再一次感受到那种近乎绝望的无力感。另一边是黑色大海,头顶的乌云不知何时已经散去,露出满天的星辰。
她怀疑自己所作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那种快感直到最后的两名毒贩死亡后,就戛然而止;她觉得自己正在脱离人类的范畴。
莫非……她睁大眼睛,看着天上的银河,思维飞速运转,心里有了其它的计划。
她躺在床上彻夜难眠,因为红球的力量,她基本上已经不需要睡觉;这感觉既不像失眠又不是烦恼——也许静下心来,她还是能睡着的,但这太奢侈了,无奈,她只能期待黎明的到来。
等待又总是漫长的,睡不着觉的她一个人到海滩散心,夜间到海风拂过她的脸颊,让她感受到暂时的宁静。
看着黑色海岸线上的星河灿烂,那是这座城市之中唯一的光源;这黑暗中的浪漫让她感到一种孤寂的浪漫,她不知道,这种孤独的日子会持续多久,也许之后的时光,只有星空还没有抛弃她,但那又太过遥远,是脱离尘世之外的地方,也是她不可企及的。
而星光的背后,在看不见的地方,有不少黑衣人正在跟踪她,不止如此,天上的卫星也在24小时监视她的动向,他们既不保护,也不侵犯。
她久久凝视星空,突然间又觉得自己没那么孤独。不过已经无所谓了,她将一切都看得很淡,让它去吧,反正GSRI也没有干涉她的行为。或许是因为这些行为都在GSRI的容忍范围内?
她顺着海岸线,光着脚,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在夜幕下,发现一个黑色影子。她停了下来;否则她可能会一直走下去,走到未曾到过的地方。
走进一看,是一个年老体弱、衣衫褴褛的流浪老头,他手中握着一个酒瓶,正在沙滩上呼呼大睡;身后是他留下的一串东倒西歪的脚印。
秦霜雪叹了口气,在海风中捋着自己被吹乱的头发,有些失望。
她在感叹,这混乱的城市中,像这种无业游民变得越来越多了。
他们没有能力离开,却又没有任何收入,甚至城市居民搬走后,他们连垃圾也翻不了,不知道这一路,这类人是怎么走过来的。
这不是什么自然选择,适者生存;这不过是……一场精心伪装的骗局。GSRI,从各种意义上,都欺骗了所有人,为她。
开头那段时间,她还会为此感到挫折、良心不安,但时间一长,也就麻木了;她也只能这样——一个对生活放弃希望,却不得不活着的人的处世方式;也许再往后,红球会把她这种麻木也夺去,把她变得完善而纯粹。
此行她是有备而来,只不过恰巧遇到了眼前的流浪汉,那么就是他了——她从包里取出一封信,蹲下,毫不避讳地打开他的手心,帮他把信封抓在手中。
她眼神里闪烁着海面反射的微弱月光,看着流浪汉手中的信封出神。海风更大了,那薄薄的纸在他手中摇曳,却没有被吹走。
然后她又将一个瓜子大小的金属物体扔在他身上——金属物体改变结构,伸出细小的金属脚,像蜘蛛一样爬到他的脊椎处,喷吐出高效麻醉剂,等待片刻后,一点点钻入了他的体内。
这是一种镶入式生命监测设备,能定时发送被检测者的位置信息和生命体征情况到她的任意终端上,包括手机、电脑等;而且不会让被监控者感到任何异常。
处理妥当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剩海风呼啸,星空与月下的波纹交相辉映。
信封中描写了灰海市停电的真正原因。把这样的事告诉无关的普通人,是违反保密协议的,不过她不在乎,她是在利用GSRI的规则,以及想知道,GSRI会为了保密协议做到哪种程度。
虽然她猜到了大概的结果——知情者会被黑衣人处理,从这个世界上人间蒸发。
流浪汉身上的检测器,成了他的死亡倒计时。如果检测器传回的数据处于空白状态,就说明流浪汉已经没有了生命信号。
她回到家,躺在床上,还是睡不着。看了看手机,上面流浪汉的身体情况赫然在列——57岁,酒精肝,颈椎病,高血压……虽然毛病不少,但他应该也能再活个一二十年。
只是因为秦霜雪的举动,他被判了死刑。
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清晨,她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看那流浪汉的情况。检测器没有传回任何数据,他消失了,或者说死了。
她怔怔地看着手机,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本来泄露GSRI的秘密是会追究泄密者本人的责任的,但GSRI的处罚手段已经不适用于她,她还有别的地方是GSRI里其他人所无法替代的,因此这些惩罚就转移到原本无辜的被迫知情者身上。
她回到GSRI,利用权限调取了流浪汉的档案记录。
记录显示,在她走后半个多小时,流浪汉醒了,他看见自己手中多了一封信。便在黑暗的海边打开信封,但周围实在太黑,他看不清楚。
他只有带着信回到海滨公路边上自己的家中——一间废弃的,原本供海岸线警卫居住的木屋,继续睡觉。
等到日出时分,他再次起床,才借着清晨的阳光读了解了信封上的内容。
秦霜雪虽然将城市停电的前因后果内容描写得入木三分,但他看后还是将信将疑,表情中闪过一丝不明显的惊讶后,很快恢复了麻木的样子。他知道GSRI的大概位置,走到海边,视线顺着海岸线向一侧望过去,那边正是GSRI的方向。
又读了一遍信后,他缓缓收起信封,叹了口气,海风吹散了他乱糟糟的灰白头发,阳光照亮了他脸上污渍,但他的眼神却越发暗淡。
此时,已经有两名黑衣人潜伏在沙滩边的树丛中等待时机,他们需要确认信封上的内容,以确定接下来的行动方案。
流浪汉把信封放回包里,就着海水洗了个脸,然后回到木屋,准备迎接新的一天。他把信放在屋内后,背着个空背包离开了,。
两名黑衣人分头行动,一人跟踪流浪汉,另一人去确认信封内容。黑衣人轻而易举地撬开了门锁,干净利落地拆开信封,读完了信。他面无表情地一边将信封放在自己的西装内袋,一边通知他的搭档。
搭档了解情况后,表情变得无比冰冷,他从裤袋中取出折叠好的隐性斗篷,披在身上,寻找机会。即使城市中没人,他也养成了这样的职业习惯。
由于城市停电太久,还没有离开的人已经适应了这种田园生活,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已经起床,到城市中最近的临时补给中心领取一天的补给,包括食物,水,以及生活必需品。流浪汉也不例外;看了信后,他并没有什么变化,或许低落的生活已经让他十分麻木,或许他对生活彻底失去了信心。
对一个社会底层的人来说,信封所述之事,丝毫影响不了他的生活;唯一的影响就是,停电之后他的业绩更差了,若不是还有补给能领,他可能早就死了;活着对他来说是一种虚无缥缈的状态,他无法关心更多的东西。
流浪汉按照他固定的路线,在到达补给中心前,每穿过楼宇之间的巷子,就会进去翻找垃圾箱——昨天他在一个垃圾箱内找到一瓶没开封的过期白酒,高兴了好半天;味道没什么变化,这冲淡了他多日以来的痛苦,在海边喝了个宁酊大醉。
黑衣人隐藏在下一个巷子内静静等待,巷子里不会有人看到,是最佳的办事地点。
直到流浪汉进入巷子,缓缓接近黑衣人,双方距离不足三米。在清晨阳光的阴影中,黑衣人握住一个1号电池大小的照明物——便携式睡眠灯,灯光亮起,流浪汉看了个正着,不出一瞬,他眼前一黑,不出意外地睡着了。
隐形的小型运输无人机从狭窄的天空上降了下来,黑衣人把他放上去,看着无人机离开后,他也迅速离开,消失在空荡荡的街道中。
对于GSRI来说,这样的人也是一种资源。
GSRI对于违反了相关协议的人,一向处理到位;他们把这些人用在需要的地方,比如进行与灵异体相关的实验。为了保证GSRI的信息安全,记忆清除成本太高,若不是重要人物,GSRI不会对他们执行此项目;所以,死亡成了普通知情者唯一的道路;同样地,他们成为了消耗品;虽然,这只是备选项。
他们的名字会被记录归档——GSRI会铭记他们为人类所做出的贡献,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
——流浪汉在参与了一次与D级核灵的接触实验后死亡,死亡过程并不痛苦,据记录,临死时他的嘴角出现淡淡的微笑,经过检测,这不是因为核灵的影响。他为此核灵的研究提供了3%的进度,在平均研究进度中算是不错的水平了。
他的家属会获得一笔赔偿金,只是他们不会知道款项从何、从何而来。
看完档案,秦霜雪内心五味杂陈,她想知道普通人对真实的GSRI会有什么看法;不过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徒劳,GSRI永远也不会让普通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而那流浪汉的样子……看上去对这一切毫不在意。不过她看到了一点,是穷途末路之人在面对死亡时的态度;也许当自己真正死亡时,也会露出那样的笑容吧,她想。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她安静了不少,没有再做出类似的幼稚举动;也没人来打扰她——如院长说的,她想休息多久都可以。虽然她知道,GSRI的高层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但他们却默许了;他们似乎对她这种有报复倾向的行为毫不在意。
她想着事情为何会变成现在的模样,但脑子却里只有模糊的影子。若真要追根硕源,那她只能怪自己;这个问题她已经想了很多次,却是一个死循环——也许不然,她想;如果不是因为小寒,前副院长就不会如此提拔她。
女人的嫉妒心是种可怕的东西,她对小寒虽然愤怒,却也无可奈何;她要最后发泄一次,或者说让自己死心——她要和小寒见面。
是夜,在GSRI的核灵收容中心,她找到小寒。
小寒和秦霜雪处于同一个立场之中,她的结界覆盖在立场上,周围的一切都成了冰天雪地。现在的秦霜雪不再惧怕她的结界,甚至在其中都不觉得冷;不过她还是需要借助翻译器与之交流。
她们坐在冰椅上,隔着一张冰桌对视。
“找我有事吗?”小寒明知故问。作为G级核灵,她想看到别人的心思还不是信手拈来。
她们的头发在风雪中飘扬,秦霜雪只是看着她,却不说话。
沉默片刻,唯有雪风。
“如果你不说话,那我……”小寒站起身,转身想走;她的眼神中有一种意犹未尽的味道;虽然秦霜雪无法看穿小寒在想什么,但她能感觉到,小寒为自己不再适合她居住而感到可惜。
秦霜雪也跟着站了起来,她握紧拳头,随时准备向小寒发动攻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