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叫你不要说了……”蔑雨温怒地看着我。
看着她比刚才有活力得多了,我也稍微放心了一点,说话便直接起来——
“你以为我想跟你上生物课啊?有些昆虫在外面是不可能不遇到的。”
“你还说!”她攥紧了拳头,赌气道。
样子倒是有几分可爱,她那股倔劲儿和墨缘有一点像,却又完全不同,可能她现在已经放得开了。
——也许,她根本就没把我当作是敌人、甚至陌生人之类的。
是因为她能遇到的人很少么?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哪怕只是一个相对“简单”的雨镇,也会给我带来如此众多的问题。
而曾经的我从来没对一个陌生的环境产生如此好奇,终究,是因为雨镇和现实世界中的不同吧。
也许这只是我错误的猜测而已;人在小的时候,同样会对这个世界产生无数的好奇——但随着年龄的增加,好奇心总是会逐渐降低,说得通俗点,我们内心的求知欲会因为岁月而逐渐降低。
除了对世界越发的熟悉和了解外,是环境的原因让我们逐渐对周围的世界失去本该有的那种兴趣……这个东西,说起来有点复杂,是因为我们的逐渐习惯,是因为世界始终都是那一副样子,而不会随着我们见识的增长而发生任何改变。
顶多,同样事物,会随着年龄的增加而产生不同的理解罢了。
不管人性本身如何,事物本身的状态其实是不会产生太大变化的——说到底,在变的,始终都是人。
小时候眼中的世界,青少年时期眼中的世界,长大后眼中的世界。
除了世界本身的进步外,剩下的都是由人决定。这也造成了世界在不同的人眼中有不同的形象,而这又更多的是依靠性格决定的。
——而这一切的开始,究竟是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
这谁也说不清楚,但世界的模样,哪怕在一开始,就注定了在各个人眼中是不同的。
比如我,曾经我也对世界的未来产生过美好的向往,但随着年龄增加,却感觉世界非但没有变好,反而变得越发糟糕了。
殴打当然知道这是消极的态度,但若不是自身经历的局限性,我还真有可能不是现在这种看法。
不管未来是光明还是黑暗,其实抛开自我认知,它也许从来就没有变过,或者它应该在朝着一个好的方向在发展。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个悲观主义者——疾病、灾难、战争、利益争夺……这些问题始终都在困扰着人类。
虽然我离这些东西还算是比较遥远,但我有时候仍能感同身受。
可能是我想多了,或者说是瞎操心,甚至杞人忧天——但对这些问题的关心、或者说是担心,不管程度轻重,它们总是会引起我的思考。
然而越是思考,这个世界就呈现出它越发“真实”的一面。
或者说,是黑暗的一面。
就如同宇宙的熵增,人类的活动也总是趋向于无序和混乱,而人类本身又有太多的问题,结果就是,人类因此制造了很多问题。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如果没有人类,那么就没有问题。
当然,这是最简单却也是最莫名其妙的想法——如此一来,问题消失的同时,这个世界也会变得一片荒芜。
即使问题很多,但人类存在的本身是有意义的,无论他们犯下了什么错。
但令人气氛的不是他们犯错,而是他们犯错不改。
可能是因为某些原因吧,利益之类的东西。
剩下的东西,便都是次要的。
即使我如何胡思乱想、分析、解释……但人类本身就是这么个物种。
毕竟他们成为万物之灵——哪怕这是自诩的——也是有原因的。
可能,制造各种各样的问题,也是人类身为智慧生物的特权。
而说到底,我作为其中的一员,也顶多只能算是一个边缘人物,所做的任何事,也不会对这个种族本身产生任何的影响。
这不是我说了算,我只是简短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而已。
当然,我觉得这是有必要的——哪怕目前我想得到的最不着边际的东西,也和雨镇存在着某种关联。
虽然……具体的东西,还是不好说。
而除此之外的,我唯一能触碰得到的,也就只有蔑雨了;可能因为这个原因,我才觉得她有些特别。
——如果把雨镇比作一个世界,那么她就是属于游走于世界边缘的那个人。
那里天是圆的,地是方得,一切也都是和其它地方不一样的。
有点像吴斌和他的队伍遭遇的无尽回廊,在那座无限高的教学楼之外,他们能看到的,就只有天空。
只是相对而言,蔑雨呆的地方,没有那么恐怖,但天空的背景却是差不多的。
她长久存在于这个地方,不知道在她心中,我这个过客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不知不觉,我望着她出了神。
直到我想起,我们之间略显单薄的对话。
“好好……不说了,开个玩笑嘛。不过……并不是所有昆虫都长这样啊,也有一些长得好看的,你想看吗?”我打趣道。
虽然蔑雨让我不要说了,但不知为何我老是把话题往这上面拐。
这可能有点变本加厉,但我这样做,是觉得这些还在她的心理承受范围之内。
虽然这东西可能对她不太适用,她生活的环境太过不同,我却总是忽略。
“不!太吓人了!”她一个劲地摇头。
“真的不吓人啊,你看嘛!”
——我还是坚持,因为不把这东西弄出来,我肯定会感到遗憾的。
说着,我让球探投影出一只燕尾蝶。
蓝色的燕尾蝶凭空出现在我们之间煽动着翅膀,然后停在了我的手指上,翅膀缓慢张合,栩栩如生。
它的翅膀分为上下两部分,高雅的蓝色从身体中心向外扩散,颜色越来越深,等到了翅膀边缘,已经成了黑色。
这只蝴蝶的出现让这片落雨的树林显得灵动了不少。
这是之前我在老程女儿的照片上看到的那只,这精灵一般的存在就恰到好处地装饰在她的帽子上。
“哇,这不是那个吗!好好看!”
我点点头,像是确认她要说的话:“对,你刚才应该也见过了。”
“哇!”她感叹着,看着栩栩如生的蝴蝶在空中飞舞。
看着这只蝴蝶,我终于觉得心中的压抑和窒息感有所减轻——虽然这只是一只蝴蝶、普通的、飘飞在世界边缘的、虚拟的蝴蝶,但它带来的意义非同一般。
那是象征着生命一般的存在。
而且蔑雨似乎很喜欢它,这就这只蝴蝶赋予了和先前那些蚊子蜘蛛一类的东西不同的意义。
不过说来,蝴蝶同样是昆虫,只不过由于种类不同,样子看上去差别很大而已。
就算是在昆虫界,也同样存在美丑之分——除了人类的主观审美外,这也是进化论造就的结果。
虽然进化论本身也挺玄乎的。
“这个小家伙,叫蝴蝶,但具体来讲,它是蝴蝶的其中一种,这种是……燕尾蝶,但是这也是昆虫,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这只燕尾蝶围绕蔑雨盘旋一圈,然后落在她的手指上。
虽然是虚拟的产物,但没想到用来教学还挺方便的。不过就和把球探用来当成衣柜一样,这也不是球探的主要功能。
而且这只蝴蝶是我稍微修改过后的产物,比起老程女儿的帽子上那只,要更加湛蓝,翅膀也要更大一些,在雨镇绿油油的背景色中显得明亮夺目,如同天降之物,非常漂亮。
但……管它呢,说不定这颗球探什么时候突然就坏了,不用白不用,三维投影这玩意比我想象中要省电得多,哪怕这里的无线电充不上,也足够球探工作好久的了。
“不敢相信,世界上还有这么漂亮的东西!”她抬起手,仔细观察。
她墨黑色的眸子反射着指尖蝴蝶的蓝光,如同夏日晴朗而无云的湛蓝天空;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蝴蝶身上,莫名地透露出一股认证劲儿,似乎是在努力记下这只蝴蝶的模样。
蝴蝶在她的指尖惬意地微微煽动翅膀,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而她的另一只手上,还握着那把虚拟的雨伞。
虽然,投影没有重量,所以无论如何真实,人也很容分辨出其中的虚假,为了以假乱真,人需要配合投影,因此具有一定的表演性质,当然投影也会在这个过程中顺应人的动作。
——但时间长了,人总会感觉到累的,因为那毕竟不是真的;而蔑雨,似乎还在努力维持着自己的“表演”,仿佛手中的伞,和另一只手上的蝴蝶都是真实存在的一般。
她一切从未见过这些,肯定有些着迷了;就像之前她穿着投影出的漂亮衣服时一样。
而她看着蝴蝶,我就看着她,时间仿佛都随之停止了流淌,只剩下不那么刺耳的细雨声声,在我们周围静静地回荡。
在这冰凉孤寂的雨镇,我竟感到了一丝人性的温暖。
仿佛有某种遥远的存在响应了世界边缘之人的祈祷。
看了一会,蔑雨缓缓道:“你是说,这个叫蝴蝶的东西,也是昆虫的一种?”
而我还在盯着她,似乎没听见她的话。
“喂!”见我没反应,她提高了声音,却尽量温柔地呼唤我。
我抽搐了一下,回过了神。
我去……刚刚发生了什么!我有些晕了。
见我有了反应,她疑惑地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没……没,可能有些困了,没事。呃……我们说道哪了?”
——我这才意识到,我仿佛被她勾走了魂魄似的。
可这不应该啊……
“蝴蝶。”她道。
她的声音既清又淡,仿佛萦绕着一股令人神清气爽的气息。
“蝴蝶……”看着她指尖的燕尾蝶,我魔怔地点了点头。
仿佛我的意识也已经飞到了世界的边缘,因而和大脑之间产生了很高的通讯延迟。
见我又没什么反应了,蔑雨不由得凑近了一步。
——哪怕隔着战甲,我却还是随之感到一阵寒意。
哪怕我知道她只是好奇,或者说,其中可能也包括了一些关心。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博弈,但我还是做到了,我没有因为这股没来由的压迫感而后退半步;我甚至因此感到有些欣慰。
……陪她的时间越长,我就感觉自己越发不正常,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正常。
“你没事吧?”看着无动于衷的我,她又道。
“没……没事。”
“真的?”
“真没事。”对于她这种突入其来的关心,我一时之间还没适应过来。
——前不久她还哭得撕心裂肺,似乎要和我一刀两断似的。
真是搞不懂。
“呼,那就好。”她松了口气,退了回去。
我皱着眉头想了想刚才的话……便勉为其难地跟上,道:“嗯……说道蝴蝶,蝴蝶的种类有很多,你想看么?”
说着,我就让球探投影出很多蝴蝶,甚至许多我根本就说不出名字的、大小不一的蝴蝶;白色的、黑色的、斑点的、条纹的、五彩斑斓的、光鲜亮丽的……
霎时间,一大群蝴蝶在我们身边偏偏起舞,仿佛遮天蔽日,又如白日星辰,把我都吓了一跳。
由于海星的数据库没有相关的蝴蝶资料,所以很多蝴蝶都是我凭空想象,然后由海星搜集这些信息,再由球探实时渲染出来的。
这些蝴蝶现实中估计有99%都不会真实存在;还好我有美术基础,不然这东西我还真想不出来——不过是海星美化了我的想象也说不定。
海星还通过球探还给这些蝴蝶加了些朦胧和闪光特效,让它们的存在变得浪漫无比,成了非常理想化的存在,
一时之间,漫天的蝴蝶冲散了树林令人疲惫的绿色,化作了令人流连忘返的五彩缤纷。
我似乎从这些翩翩起舞的精灵间听到了蔑雨表达满足感的尖叫。
想必,这将是她难以忘怀的时光。
而蔑雨也的确高兴得如同要跳起来了一般。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