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雪院给我说的这道指令,真的会有用得上的那一天。
本来我对战甲的期望可是相当高的,奈何这个鬼地方,机械之类的东西似乎都不大好使。
那战甲能坚持到现在,似乎已经是意外之喜——却也不见得,貌似只有特定的机械会受到影响,比如球探。
算了,管它的,先从这里出去再说。
“一一零九,确认脱离!”我忍着干涩的喉咙,颤抖道。
还好,接收器识别成功——在它连响两次之后,战甲开始以纯机械模式缓慢展开。
先是头部,然后是四肢和身体——战甲正面的盔甲向两边伸展,然后和后面的装甲叠在一起,就如同将花生壳的两边重起来。
不过这个过程并不快,失去了海星的控制,它的展开过程显得笨重了不少,但至少——我可以从这里出去了。
仿佛,我看见黑暗的天空从上到下裂开一道笔直的缝隙,然后缝隙随着时间推移不断扩大……只不过这个过程很缓慢。
同时,它还伴随着机械的轻微摩擦声。
这是战甲展开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很有张力,仿佛名为希望的东西从这缝隙中逐渐灌了进来。
如同想象中一样,外面湿冷的空气顺势窜了进来,让本就有些冷的我更是浑身发抖——而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而发抖,是害怕、紧张;还是温度、兴奋?
我不知道,只是有一种从未出现过的感觉,仿佛混乱不堪的现实在此刻突然又有所好转。
可能这是进入雨镇以来,我感觉最有希望的时刻;不由得,我呼吸都有些急促了,湿冷的空气也不停地往肺里涌入,经过身体吸收后,再变成燥热的二氧化碳排出体外,不断循环。
几分钟后,战甲完全展开,我整个人都沐浴在雨镇的天空下,雨滴淋在我的身上和脸上,让我稍微清醒了一点。
这感觉十分微妙。
这里的空气比我想象的更加清新,也更加冰冷;渐渐地,我从那种燥热的感觉中恢复了意识。
雨镇的天空,似乎比透过战甲再看到的样子要更明亮一些,而这里标志性的雨,我也终于亲身体会到了。
它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当然,这只是我对它的第一印象。
随着时间流逝,估计很快我就不会这么想了。
但与此同时,雨镇那种阴冷而略带诡异的气息也迅速逼近——没了战甲的保护,出于对未知威胁的警惕,我连呼吸都变得谨慎起来。
直到我确认了这里的空气——首先就是空气。就直观感受而言,直接呼吸和透过战甲呼吸没有太大不同,反而还更加清新一点。
况且现在不得不呼吸,我只能让自己尽可能放松,并在心中暗示自己这里的空气啥事也没有。
如此当然是最好不过,虽然指不定什么时候这里就会出些幺蛾子。
我试着活动身体,战甲刚展开的时候身体还是麻木,但依然能感受到身体能够轻微地挪动,相对于战甲封闭时的那种束缚感,这感觉简直太美妙了,等身上的麻痹感退去,我就终于能起来了。
我想立刻起来,但又使不出多少力气,仿佛我沉睡了上千年一样,即使醒来也需要身体重新适应环境——趁着身体恢复的空隙,我只能任由细雨落在身上。
周围的淅沥声显得有些温柔,有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感觉,除此之外我的确没听到任何多余的声音,就和我之前想的一样,如果没有雨声,这里将如同月球一般死寂。
想象中的威胁并没有出现,不然,我早该出事了,现在几乎没有还手能力的我,难道不是最容易受到袭击的么?
可是我毫无防备地躺在这里,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似乎可以说明,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但我还是谨慎地呼吸,也不发出任何声响,仿佛这样可以更安全一点。
雨声的确很好地转移了我的注意力,只要我不刻意去忽视它,那么这里的环境相对来说就不算太糟。
这种心理暗示似乎是有效的,我稍微能放松那么一点了。
可能是身体状况的原因,雨水落在脸上凉凉的,也有些痒,并不难受,本来我是很讨厌淋雨的,但现在这些雨反而让我平静下来,以及适当的雨声——我很快就集中精神。
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画面,是蔑雨在强光中越发渺小的影子。
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但如果她还醒着的话,应该早就过来了,只是身体暂时还没恢复,我无法确定。
——难道……她消失了?
这想法如同一道跳跃的电弧般在我的天灵盖上乱窜,搞得我头皮发麻。
毕竟这里任何情况都有可能,而她也不例外;就像我也没想到战甲会坏一样。
若真是如此,我……我还真没有什么办法。只是接下来的计划恐怕就要改了——也许这次行动,我压根就没有什么计划。
不,一开始是有的,只不过……这些东西很快就被打散了。所有我能想到的计划或方案,到头来都变成了走一步看一步。
这就是没有上级指挥的局限性——盲目、重复、无意义的步骤太多。
我叹了口气,虚眯着眼,不让细雨落入眼睛。
事已至此,我的内心毫无波动——只是突然失去一个重要角色,还挺不习惯的。
虽然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而已,现在我能看到的,也只有头顶上的这片天空而已。
是,没错;即使这是我的猜测,我也必须要尽可能去猜——也许当我在脑海中把所有可能的情况全都模拟出来,我才能有一种尽在掌握的感觉。
哪怕这不是真的,我也可以因此好受些。不然迟早心态爆炸。
呼——我松了口气,尝试挪动身子。
身体比刚才稍微轻盈了一些,手和腿都可以微微活动,但想要做起来,似乎还需要再恢复一会才行。
不由得,我感到一丝难缠的焦虑——越是这种时候,等待就会变得越发漫长,况且我还必须如此。
再说,等待本身就是一件难熬的事。
我只想起身确认蔑雨的状态,而且此时也只能靠自己了。
所有辅助我的智能或非智能的设备全都罢工了,就连隐形眼镜也是如此。
可能是因为战甲的原因,隐形眼睛这次似乎没有发挥什么作用,等到我想让它帮忙的时候,它也嗝屁了。
我尝试唤醒隐形眼镜,却没有任何反应。而这似乎也是由之前的冲击造成的。
我不知道在这次冲击下还损失了什么——也许战甲中剩下的两个球探也没法工作了,以及其它诸如武器、探测设备之类的所有东西都没法用了。
这……接下来的东西,难办了啊。
如此一想,蔑雨随着这冲击消失,似乎也成了很正常的事。
但她为什么不给我说?还是说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个情况?
我想到之前似乎为这事催促过她,而她也果断地答应——就像是自暴自弃一样。
仿佛是我有意抛弃了她,所以她才以这样的方式来回应我?
我去,这不对啊,她是不是误解了我的意思?
如果是,那我为她道歉——可现在我只能如同一具尸体一样躺着,别说道歉,就连她还在不在都不知道。
不知不觉,我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有些压抑。
她还是在为那时候的事耿耿于怀?
可后来我感觉我们不是又和好了么……她也重新表达了自己想要离开的愿望,而我也再次答应了她。
也许这份承诺的分量太轻,以至于她依然不相信我不相信,所以就……
我又想起她看着老李尸体时那冰冷的目光,以及她突然瞟了我一眼。
那个眼神,仿佛在像我传达什么信息,只是我当时没读出来。
而现在再看,那似乎是对我的不满、埋怨……
“如果你不是真心的,那么又为何要这样对我?”我的脑海中传来了蔑雨的声音。
我甚至分不清这真是她说的,还是只是我的幻听。
而有限的视野范围内,我迟迟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大概这是我设身处地根据她的性格模拟出的她的话语吧。
而这句话的意思……我明白她当时的目光了。
——“你这个骗子。”
这想法让我心脏也颤抖了一下。也许她不会真的就这样说,但这很可能就是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只是她表达这种情感的方式,不是直接跟我说,而是赌气一般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的要求。
——可能,她从来就没真正跟结界接触过,而我则并非本意地推了她一把。
这样一想,我们之间的误会似乎还有点大。
而这是我此时最不愿意看到的——如果我还能见到她,是任由这种误会继续发酵,还是简单明了地说出来?
说出来的话,感觉又会激发其它的矛盾——就像我之前也跟她解释了说实话的原因,她看似理解了我,实则对此表示怀疑?
那我就算把话明说,又有什么用——但若是不说,我们之间的误会就会越来越深,直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搞得我有点左右为难啊;我还从没想过一个小孩子会这么难对付,当然,也许她只是看上去是个小孩子而已。
算了,无论如何,我也得先见到她的人才行。
但愿事情没有我想的这么复杂。
而若是她不止一次与结界有如此反应,那她也应该提醒我站远一点——这么看,她就更像是报复性地在行动了。
唉,这孩子,把话明说就这么难么?
——这只是我的想法,毕竟我也有很多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的时候。
或许她只是太看重这件事,因此才产生了这样的情绪。
就像她十分喜欢苼晴一样——可能她把那种有些特别的感情也放到了我的身上。
但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我,说不定一句话,一个动作,就在无形之中伤害了她。
靠,这样下去可真就不太妙了。
但如果往好的方向想——也许她也没想到这一次与结界的接触会产生这么强的反应,所以……这可能也不是她故意的,而只是我单纯地想多了。
当然这样是最好不过,只是先前的想法已经形成,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直接跟她明说吧——前提是我还能再见到她。
想到这,我稍微放松了一点。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那也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了,如果她真想出去的话,那么我们就更应该信任彼此,而不是在这里互相猜疑。
准确来说,是我单方面地猜疑她——但谁知道呢,这事本身就挺玄乎的。
可能她真实的心理就是如此极端,或许也不该叫极端,而是环境使然。
呼,我长出一口气,纠结的内心却并没有因此而释然。
所以我还是没有弄明白,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么?
也许蔑雨也只是那个蔑雨吧,不管她还是圣女、祭品什么的。
若把事情想得稍微简单点,那她也只是个想要离开这里的有些不太普通的普通人罢了。
甚至就算是她利用我,我也认了——起码她提供的线索都是真的。
而这一点而言,我看不出她有利用我的意思。
也许她只是想独自承担这一切……但这样的行为通常代价太大,效果还不好。
可能,她还没有真正学会该如何表达自己——不管是情感还是别的方面。就此而言,她还是那个十二岁的少女罢了。
毕竟她这个年龄,所承受的东西已经超过现实世界的同龄人太多太多。
我想起之前和她相处的时光——的确,她是个不太善于言谈的人。
我们所有的对话,几乎都是以我的提问开始的。
而这样的对话,根本就不能让我们之间的感情有什么进步。可能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只比所谓的陌生人强上那么一点点——哪怕她将感情寄托在我身上。
或许我不该老是问她各种各样的问题,而是应该给予她一定的关心——只是面对这么一个特殊的人,我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以至于总是显得笨手笨脚。
久而久之,那种问答式的对话也就成了一种习惯。
之前我还一直感觉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来着,原来是这个。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