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样不算稳定的情况还能持续多久呢。渐渐地，秦霜雪开始感到厌烦，厌烦这样的生活，厌烦这样的环境。
她的身体开始出现不适，腰酸背痛是常有的事，头发干燥、精神恍惚；甚至月经紊乱的次数也不少。
她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被无形的压力榨干。
而她也知道原因，没有心灵支柱的自己，终于坚持到了极限。
她选择辞职。
当辞职信摆在老板面前的时候，她已经攒够了考研的学费，但工作上的事已经让她不堪重负。
似乎是为了逃避父母一般，考研的事……已经很久没有想过了。
老板不同意她辞职，而是让她休息一段时间之后去负责新成立的分公司，同时给她安排了一名秘书。
精明的老板知道秦霜雪现在缺少的是什么，哪怕他从不过问她工作之外的事。
假期之后，她看到了她的秘书。
是个男秘书，相当温柔体贴，她做梦也没有想到，那就是也是她之后的丈夫；在她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名为于东海的男人。
他的名字太过广袤，和他细腻的心思显得格格不入。后来秦霜雪曾问起为什么会起这样的名字，他说“老爸想到了什么‘鱼游东海’的古语，但我查了，根本没有这样的东西。”
说着，他温柔地笑了起来。
只是，这样的笑容已经在她的记忆中渐渐化开了。
第一次见面，于东海对她说的第一句话，“谢谢你。”
她愣了一下，这是话里有话嘛。
能和您这样优秀的人共事，是我的荣幸。他说。
她感觉有一道微弱的光穿透了厚实的岩壁，微微照亮了自己苍凉又黑暗的内心。
而那第一句话，也确实有挑逗的意思。
不过，当时的她心中有些麻木，虽然有微弱的感觉，但对此也是并未在意。
在她眼中，于东海不过是自己的同事而已；似乎是因为老板的安排，他表现得十分主动，无论是端茶倒水还是工作上能帮助她的地方都会主动帮助，虽说这是秘书应该做的，但对于她而言，这实在是主动过头了。
而她在面对这种主动的时候经常会下意识地选择回避，倒是不在意他的想法，只是——保持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尊重就行，过多的话她并不想说。
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与其和身边的人交头接耳，不如把所有的事情都烂在心里。
因为于东海平的外貌太过平和，她才能忍受他在身边。
于东海个子高高的，却瘦得弱不禁风似的，仿佛走到哪都带着普通人没有见过的疾病一样；这不是秦霜雪喜欢的类型。
但时间一长，两人之间难免会互相熟悉；本来秦霜雪就不喜欢与别人有太多的交流，因此大部分需要吩咐的事务她都是先交给于东海，再让他代为转达。
而于东海虽然看上去病怏怏的，但做起事来还是分毫不差，不过在秦霜雪的眼中，他太过按部就班，说通俗点就是死板；明明两步就能完成的事情，有时候他要三四步才能搞定，这对以效率见长的她而言简直是难以忍受，为此她不止一次对于东海提出过意见。
而于东海只是一边笑着点头，一边承认会努力改正。
但很快他又变回了老样子，看在他没有因此而耽误事的情况下，她也就没说什么。习惯这东西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不仅是外貌，性格也和自己不符——她这样想。
但这个在工作上勉勉强强的男人却十分擅长工作之外的事情。
闲着没事的时候，他会对秦霜雪将一些自然而然的笑话来缓解办公室的气氛，他讲的笑话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尴尬；到饭点的时候，他会主动问接下来该吃什么，知道秦霜雪的喜好后，连问也不需要问了，每天的饭总是能准时送达，甚至到了后来他都能猜出她想吃什么。
对于秦霜雪老是在办公室吃饭的习惯，于东海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默默去做，并尽量做好而已。
有时候，秦霜雪也会去公司外面吃，他则会带上她可能会用到的资料跟在她后面。
可能是因为两人的形象和职位的原因，他们在公司里并没有太多的八卦，但暗地里其他员工都认为他们会走到一起，哪怕表面上他们并没有所谓的夫妻相。
秦霜雪当然知道这些，并且也知道自己因为经常和这样一个秘书共事，自己的内心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于东海也一样，他知道秦霜雪经常习惯性地加班，甚至是主动加班——仿佛是为了接近她一样，他也选择这样做，或者干脆就是自愿这样做，哪怕工作上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也是如此。
看着瘦弱的于东海跟着自己奔波到深夜，秦霜雪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她也劝说过于东海，让他注意自己的身体——但在说这样的话的时候，她自己的身体状况其实也不是很好。
于东海反过来用她的话来劝说她。
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一直拼命工作的她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一点，只是就像是出于某种极端的消极目的一样，她借用工作的目的——或者理由，来摧残自己的身体；让自己感觉痛苦、劳累，似乎是只要有了这样消极的感觉，内心就能够获得一星半点的救赎一般。
很多人都有这样轻度自虐的倾向，似乎将自己的身体置于自己的意识之外，用旁人的眼光去伤害这副身体，就能换来理解和安慰。
但这终究不过是为了让别人看到并产生同情心的一种十分矛盾的手段而已，对于解决问题而言没有任何有益的作用。
于东海说得简单明白：她这样做，一定是为了发泄某种压抑在内心中的情绪、以及引起某些人的注意吧。
那个深沉的夜里，高楼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窗外的夜色霓虹在泪眼朦胧之间糊成一片。
他的话温柔地钻进了她的心窝里。
秦霜雪这样做，的确是想让父母知道自己在外面的辛苦，想让他们看到自己已经长大成人，能凭借自身的能力在社会上独当一面，甚至还带领着手下为公司创造一个又一个的佳绩。
如果没有他们，就没有今天的她——只是这种话，她永远也无法说出口。那无疑是在自揭伤疤。
她多么希望父母能够看到自己的一切，然后说上一句“回来吧”。
简单的三个字，包含的不仅仅是肯定，也是支持，甚至是来自父母那纯纯而温暖的爱——让她知道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这样的一句话足以冲散所有的怨恨和猜疑，让他们的关系回到从前。
即使不考研，她的人生在其他人眼中也是成功的，即使走上了这样一条道路，父母也仍然会为自己感到自豪！
只可惜，这些东西都没能实现。这句话不过是她在脑海中温习过的一次又一次的幻想。
她早已习惯没有父母的日子，只是当关于他们的记忆如涨潮般重新聚集到记忆中心被她看到时，她还是忍不住伤心难过。
而这样的事却不能跟于东海述说，以至于她只能独自忍受。
于东海以为是自己的话让她伤心了，只是拼命地安慰。
那种切肤断骨之痛，又岂是普通人能够理解，她明白了，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等待一句不可能到来的、对她而言如同救赎的话而已。
她和于东海在那一晚不欢而散——即使如此，于东海仍然坚持把她送到了家里。
这一切不是哪一方的问题；只是感情方面的事情，愈演愈烈之后往往都是这种结果。
内心久久不能平静的她想了很多，并且瞥见了自己人生的道路。
“你知道哪里有健身房么？”
第二天，这是他们见面时秦霜雪说的第一句话。
于东海愣了一下，然后温柔地对她微笑起来。
温暖的阳光击穿了阻碍心间的厚重岩石，从遥不可及的地方慢慢照亮了她的心房，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也终于开始积极地面对自己的生活了。
只是，这仍然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直到她真的接受了这一切。
相比于以前，于东海出现之后，她的心情确实有所好转，态度也有了很大改变；不过她不认为自己能和于东海走到多远，在她心中，他不过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得力手下罢了。
但她却没注意到，自己的确和于东海走得越来越近了。
即使如此，她也仍在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否值得；这一路没人鼓励她，也没人照顾她，全靠她自己一个人坚持过来的，等她爬到了高位，稍微轻松一些的时候，于东海出现了，他就像是趁虚而入一样进入了她的生活，带给她悄然却又巨大的改变。
也许……这样也好。她想。
不然她老是会去想父母的事情。
不过相比起刚进入社会的时候，她对此的忍耐能力强了很多。除了工作之外，她还能和于东海一起在健身房中挥洒汗水，通过让身体感到疲劳而暂时忘记那些困扰着自己的琐事。
健身方面，于东海就如秦霜雪印象中的一样，体弱，高瘦。每次秦霜雪还没练完计划的一半，他就已经体力不支举旗投降，看着一脸虚汗的于东海，秦霜雪内心很是不安，这样的体质还坚持跟上自己的上班节奏，不要命了？
她不相信谁都有和自己一样的经历，更不相信一个曾经的陌生人会为了自己付出这么多。
但看着一旁气喘吁吁的于东海为自己加油，她还是安下心来——也许这只是个怪人吧。
“就算劝他、理解他，他也会反过来关心你”的奇怪的人。
最早，她认为于东海是老板出于某种目的才派来的，但后来她发现又不像，如果是出于工作上的义务，于东海没必要多做这么多事情。
只是，从来没有人以这样温柔又体贴的态度来对待她，这让她受宠若惊，一度怀疑对方的目的，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她的内心有一种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心中生根发芽了。
一年过去了，她的身体回到了前所未有的健康状态，于东海的身体也有了大幅好转，虽然还是跟不上她的锻炼计划。
只是他们的感情陷入了停顿，秦霜雪似乎在抗拒于东海想要走得更近的想法，于东海也很体贴地选择了等待。
而在这期间，她再没有与父母有任何往来，虽然有时候自己会在深夜呆呆地望着手机，就像是在等待着某人的电话一样，但时间流逝之后，手机终究还是没有响起。
她不觉得自己是错的，但也没指望父母能给自己道歉。
然后，关系就这么散了，过年的时候，她根本就没考虑过回家之类的事情——如果，如果他们真的还关心自己，起码这个时候应该打个电话过来。
嘁，也许他们也是这么想的吧……她想。
分公司在她的耕耘下起色很快，因为过往经历加上大学专业的原因，她把公司上下都管理得仅仅有条，不管是人员的调动还是各个部门之间的关系。
所以，她所在的分公司开始盈利的周期比以往的其它分公司要提前一到两个季度，这令上司大喜过望。而这种管理上的天赋，在她看来不过是一日三餐那样理所应当的事。
照这样下去，她迟早会成为公司的核心人物。
当然，于东海也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本来，她以为他会受不了自己的这种性子，过一段时间就不干了的，但没想到他竟一直陪着自己，甚至做了很多工作之外的事情。
不管是放假，还是上下班，他所做的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秘书的职责，反而有点类似保姆。不过，秦霜雪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有他在到时候，的确做什么都便捷了很多。
她开始理解于东海，而理解这个行为，也恰好说明了她对他的认可。
只是这种感情埋藏得很深，深到任何人都难以发觉而已。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