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朱元璋是在这繁荣昌盛的时候来的,他的到来让热闹的氛围为之一静。
作为皇帝,他不可能露天饮宴,他的身后是一幢古色天香又喜气洋洋、挂满彩灯的大殿。
大殿的台基很高,比路面要高出半个成年人的身子,台基的上面是朱元璋的御桌。
御桌的后方和上方,分别是几扇双龙戏珠的屏风和明黄色的、用来防备土尘的纱帐。
几股用绳子束起的帷幔,从纱帐上荡下来,在清风中随意的飘着。
朱元璋爷孙三个,从侧面走上高台,走到摆满鸡鸭鱼肉的御桌前。
朱元璋掐腰站下,目光扫视着台基下的众臣。
这次是游园宴,流动性很大,台底下只有百八十人官场上的尖子有固定的宴桌。
这些人,要么是朱元璋的亲儿子,干儿子,要么是大明的公侯勋贵和京中顶头的官僚。
朱元璋抬起手往下压了压,盖住众臣见礼的声音,他喝道:
“今天,大伙儿要敞开了肚儿喝,谁英雄谁狗熊,酒碗里头见真章!”
从朱元璋高亢的语气和洪亮的声音可以听出,他很高兴。
在篝火和彩灯的映照下,朱元璋的眼睛闪闪发亮,他一边说一边笑,又一遍遍的告诉臣工,要不醉不归。
这让大臣们有些诧异,一个把尊严和规矩,看的比性命还要重要的皇帝,此刻容光焕发了。
就连徐达和冯胜也在诧异。
记得上一次皇帝这么眼笑飞眉的吆喝不醉不归,还是在鄱阳湖见到陈友谅尸体的那一刻。
看着大臣们也是一脸笑意的附和,朱元璋伸手拿过银壶银盏,倒了一杯酒递给朱雄英:
“大孙,给他们打个样!”
“是…”朱雄英有些兴奋,又有些小心的瞥了眼面无表情的朱标,才往前走了两步,端着酒盏说道:
“众位叔伯爷爷,雄英先干为敬!”
朱雄英端着酒盏一饮而尽,抬头的时候,他看见前方的夜空有着点墨般的深邃。
“大孙好样的!”朱元璋丝毫不吝惜他的夸奖。
在朱雄英这里,任何不值一提的小事都足以让他津津乐道。
一碗酒下肚,臣工们趁着机会又给朱元璋敬了酒,这时宴会的氛围才浓烈了些。
放下酒碗,朱樉和朱棡、朱棣和朱橚窃窃私语说着什么,冯胜和徐达则是拿起筷子夹了口鸭腿放在嘴里。
而之前晋升颍国公的傅友德把盛酒的坛子抱到桌上,拿起小碗舀着喝。
朱元璋笑眯眯的看着,又扭头看向身后的朱标说道:
“你喝酒去吧”
“儿臣遵旨…”朱标答应一声,冲朱雄英使了个眼色,从侧面下了台,走向拥挤的人群。
“孙儿跟父亲瞧瞧热闹…”朱雄英说一声,也跟了上去。
这次是游园宴,场面很大,鸿胪寺不间断的往上端着菜肴酒肉。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朱标的架子很大,没有名声还没有利益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干。
离朱元璋越远的地方就越热闹,一些官员喝的兴起四下攀谈,逮住个熟人就会唠上几句。
朱标端着半盏酒四下的走着,和朱元璋一样,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更寂静,直到最后换成了见礼的声音:
“臣河南左布政刑浩(按察司崔大器)参见太子殿下、太孙殿下…”
这两个人都是四十岁上下的文官打扮,干瘦清癯,三缕微须。
刑浩是洪武十五年上任的河南左布政,而崔大器在河南却有些年头了,张嘴就是一股浓浓的河南口音。
不过他们见礼的声音却出奇的一致,都是把自己的官职和名字着重大声的嚷出来,以此期望加深朱标对自己的印象。
“呵呵呵…”朱标笑着点点头,轻举金杯示意,又把金杯放在嘴唇上抿了一口才说道:
“莫要如此,你们且饮宴,孤平日里最不耐的就是这等繁荣缛节”
“尔等把地方治理好了,比给孤磕一百个头、作一百个揖都要好…”
看着崔刑二人陪着笑脸连连附和,朱标摆摆手:
“你们先喝着,孤去那边转转”
“耶?”刑浩一愣,好不容易有个和太子亲近的机会,不多说两句就走,那哪儿成!
怎么着不得表扬…批评两句也成啊!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所以他跟上去,咬咬牙抛出了一个话题:
“殿下,臣想替河南百姓向殿下求一个恩典…”
“讲”朱标扭头看着他。
“是…”刑浩更恭顺了几分,他低下头轻声说道:
“河南盐矿不丰,每岁须大量购进解盐(山西的盐)用于民生…”
“食盐转运困难也就罢了,其中关键是仅凭官盐,实难满足百姓所求,有些府县,盐巴每每上市,便被哄抢一空…”
“也有一些开中盐商,这…”
刑浩有些犹豫,旋即一脸苦涩的说道:
“臣不敢欺瞒殿下,布司人手不足、监管不善,确有部分盐商囤积居奇,臣派人打听过,河南要比山西的盐贵出近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