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仍有一个疑问:“你说你是郏罗人,但我也曾被超疒重创濒死,为什么和你的情况不一样?”
“你当然不一样。”
我好像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冷厉,可惜我无法从他脸上分辨他此时的神情,自然无从推测我是不是真的冒犯到了他。
“算了,我们还是直接进入正题吧。”他朝我——准确地说是朝我脚下的祭台走来,覆过手轻轻抚摸着它。
“这座玉骨神木之下有一股刹梭潮,经过成千上万年的灌注,里面都不知道积聚了多少刹梭,如此澎湃的力量,别说活死人肉白骨,就是让那些死去多年、身体早就化为一抔黄土的人重临人间也不在话下。”
我心头禁不住开始狂跳。
他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重新将目光投向我,言语间也不觉带了几分蛊惑:“你就不想让她重新回到你身边吗?它,可以帮你。”
“这座玉骨神木真能让死去的人复生?”我不是在怀疑而是想确认,放在之前我肯定不会相信这种天方夜谭的说法,但经历了这么多我已经见怪不怪,听到他这么说,心里反而难以抑制地生出几分渴望。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他轻声一笑。
“怎么试?”
“拿一件属于你那位故人的东西放在祭台上,然后用你的血去和玉骨神木沟通,只要你能成功介入它的力量,你就能得偿所愿。”
“你就不想让她重新回到你身边吗?”他的话好似魔咒不停地在我耳边回响,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取下那枚小的戒指摆放在祭台中央。
我看着它,心里那股渴望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强烈,不由自主拿出短刀往手心一抹,等鲜血涌出我也将手轻轻覆在祭台上。
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做到他说的这一步,试图和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交流这件事本身就很荒唐,反正一闭上眼睛我满脑子就只剩下余昧——
我们初次见面她回眸一笑,弯弯的眉眼,神气十足;被困渠水公园的迷宫,我们互相依偎着,她一边跟我说话一边偷偷地瞄我,眼中闪动着光辉,像是一片星光倾洒在我心里;还有无数次在我最危险的时候,她扑向我,目光诚挚而炽热。
“你能不能回来?”我问她,“我真的很想你。”
我似乎听到了她的回答,又好像没有,那一刻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不停地从我身体里往外涌,渐渐地我感觉自己被一股虚无包裹住了,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不真切,我听不分明也看不分明,就连身体仿佛也要消融在这片虚无中。
不过我一点也不害怕,我对她说:“你要不来找我,我就去找你,在哪儿团聚不是团聚。”
我任由意识也被这片虚无裹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一个声音从虚无之外传来:“果然不行。”
不行吗?
也是,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会相信余昧可以重新活过来。
她早就死了,就死在我面前。
“你去。”他又道。
“谁?”我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
“我?”一个苍老的声音也问道,对方似乎点了点头,老人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他也可以?”
可以什么?
我心里充满了疑问,但他们都没有再开口。
许久,最开始说话那人才问了一句:“藏在这里的神女心碎片找到了吗?”
对,我是来找神女心碎片的,我尝试着集中精神去聆听。
“我们来晚了一步,神女心已经被他们拿走了。”一个女声说道,听着还有点耳熟,可惜她离得太远了,声音很模糊,又或者模糊的其实是我的意识。
所以,“他们”又是谁?
“罢了,东西就留给他吧,他活着对我才有用,而况我也不想让他就这么痛痛快快地死了。”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我没忍不住问道,可惜那股虚无感越来越强烈,我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我听到第四个声音——似乎是个中年男人——在我耳边吼了一嗓子:“小心!”
脚步声混合着枪声在同一时间响起,似乎有人中了枪,最开始说话那人朝其他人发话:“他们果然还没走,撤!”
脚步声飞快远去,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终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我这样想着,意识彻底断了片。
后来我是被江洗秋摇醒的,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亏得我们着急忙慌地赶过来,你倒好,躺在这里呼呼大睡。”
“我睡着了?”我茫然坐起身,周围哪有什么透明人,余昧的戒指也正好端端地戴在我手上,之前的一切仿佛南柯一梦。
不过也对,我看了看身下的郏罗文,按照它的记述,那段特殊的信息片段的传递是以所有郏罗人的消亡为代价的,如果这个所谓的最后一个郏罗人存在,它就不可能会被激活。
“估计这里也残留着超疒,我不知不觉中招晕过去了。”我出神想道。
“江少跟你开玩笑呢,那肯定不是睡着了那么简单,但你确实没什么大碍,相反这一昏迷,你的情况还好了不少。”
郁典接过话头,说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一收到你的信号,就顺着你搭的索道到了外面的那个平台,却没见着你人,我们东家眼尖发现了你留给我们的记号,原来你来了这边。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我们听到一声枪响,而且就是你离开的方向。我们哪敢耽搁赶紧循着枪声跑了过来,结果一上来就看到你躺在这,我们还以为你中枪了,好在你只是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枪响?”我一愣,如果那声枪声并不是我的错觉,那是不是意味着除了和那个透明人有关的一切只是我做的一个诡异的梦,后来那几个人说的话其实是真实的,而非我大脑的虚构?
那他们会是什么人呢?
稍一回想我心里就有了答案:“那个女人的声音听着有点像谢云君,估计就是他们师徒仨带领的队伍。”
那就怪了,有这么三个高手在,这个开枪的人到底是谁,居然能让他们吃瘪,不仅打伤了他们的人,还拿走了神女心碎片?
等一下,神女心碎片——
我正要告诉江洗秋它的下落,不想照峰先我一步开了口。
“对了,我们还在你手里发现了这个。”说着他递过来一样东西,我低头一看,有点傻眼,这不是别的,正是一块神女心碎片!
它和我之前见到的那两块没有什么区别,雪白雪白的没有一点瑕疵,可惜的是它已经失去原有的光泽,白得有点发灰。
也就是这时候我后知后觉地发现那股乏力感消失了大半,身体也如郁典所言恢复了不少。
“里面的刹梭不会又被我的身体汲取了吧……”我接过来有点哭笑不得,同时更加好奇先张吾思他们拿到它的人是谁。
“用枪,枪法还准,应该就是之前阻止图野他们的人。”
那他大概率不是君耒,这小子是个死脑筋,以他的性格就不太可能私自留下神女心碎片。
“难道是岱鼎?”我忍不住猜测,“那等我回去,可得好好谢谢他。”
我正胡思乱想,傩六在底下喊道:“江少,我们跟着之前的血迹还真发现了一条暗道,应该就是老郁说的那条近路!”
“哟呵,还真让我猜对了!”郁典乐得合不拢嘴,朝江洗秋请示,“反正王老师没事,东西也找到了,咱们直接打道回府?”
“行,你让傩六先去探路,小心埋伏,别大意。”江洗秋说着朝我一伸手,“别赖地上了,夜长梦多,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我站起身,将神女心碎片还给他,跟着他们下了玉骨神木,一路走到傩六提到的那个暗道外面,里面黑黢黢一片看上去极为幽深,关键是它明显是往上走的,确实很有可能通到上面。
一想到不用原路返回也能上去,大家的脚步都轻快不少,而江洗秋的担心明显是多余的,经过近四个小时的跋涉,我们非常顺利地从另一头钻了出来,这边的出口还真就开在湖边。
结果照峰一看周围的情况,嘴里“咦”了一声,回头和江洗秋对视了一眼,后者眼中也浮现出几分了然。
我的好奇心一下被勾了起来:“怎么了?”
“没什么。”江洗秋说道,“之前开枪那人就躲在这里。”
这时郁典也反应过来:“难怪之前我们循着枪声包抄过来,连个鬼影都没看到,原来他早就躲进了暗道!”
傩六皱了皱眉:“也不知道此人什么来头,消息居然也这么灵通。”
“管他呢,只要他没有和我们作对,那就不是敌人。”江洗秋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过湖,下山。”
眼下正值白天,那些飞蠊也不知道猫去了哪里是一个都没看到,我们倒不用担心它们的袭击。
趁着他们扎筏子的工夫,我走到峡谷口举目一眺,因为峡谷之上的郏罗城仍未恢复,我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的瀑布正俯冲而下,一头撞入底下的河流激起阵阵白浪。
至于这河水之下的深渊里还藏着什么秘密,那就只有天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