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话头一转,笑着搓了搓手:“九叔,不瞒你说,这么多年仙人坟早荒废了,现在整个被我盘下来重新进行了修缮,尤其是那两排石屋我装修成了特色民宿,对喜欢冒险的年轻人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只要宣传一打开绝对能火,就是后期资金有点跟不上,你能不能帮我想点办法……”
什么祝寿都是借口,我估摸着这才是他叫我回来的目的。
说句心里话我是真的很想帮他,因为我也曾幻想过记忆中热闹的王仙村能重新焕发活力,可我自己都还欠着余昧一笔钱想帮也无从帮起,实在不行干脆学学游瑾看能不能拉几个“冤大头”过来。
等我提出这个建议,他有些欲言又止:“咱俩还真想到一块儿去了,其实吧有一个人特别适合当这个投资人,就是我去说了好几次也没说通,所以想请你当次说客。”
“你们找的谁?”
我想了一圈也想不到我们都认识的人里头谁有这个财力,结果他吐出六个字:“就我们七奶奶。”
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的这个七奶奶是谁,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这个请求是不是太冒昧了?”见我一下没了声他有点慌,赶忙道,“我知道你跟她的关系不是很好,但怎么说也是你名义上的老妈,你去说肯定管用……”
他目光诚恳,看着我再次开口:“九叔,你就当帮帮村子里的老人和小孩,等村子发展起来,他们再也不用跟我奶奶、跟我们一样只有逢年过节才能盼着一家子团聚。”
“抱歉。”说出这两个字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要怪就怪我以前放了太多狠话,现在让我回过头去求她实在有些张不开嘴,更何况即便我去找她,除了被她奚落一顿也不会有别的结果。
王崇光想再劝劝我,却被他弟弟打断了:“我就说去找王顺宁都比找他强,人好歹是他亲妈而不是后妈,咱们何必在这为难人家呢?”
他毫无掩饰言语间的嘲弄,妄图用激将法鼓动我,但说真的不是我打击他,既然他们去试了好几次她都没松口,说明她评估过这个项目,而且已经认定它没有足够的投资价值,哪怕换王顺宁上也不见得有用。
当然,我无法确定她对他的偏爱能到什么程度,不能说我不行就以己度人地认为王顺宁也不行,既然他们想试那试试也无妨,回头我也去探探方遂宁的口风,再不济还能找陂头搭个桥、牵个线。
办法终归会有的,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泼他们冷水,只是我帮不上什么忙再继续坐下去就显得有些不识趣了,想着赶紧找个借口离开,这时一张银行卡啪嗒一声扔在了茶几上。
“不就是钱么,姐有的是,就当我们入股了。”余昧迈着步子走进来,那叫一个气定神闲,“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一下你们,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姿态放那么高也不怕闪了腰。”
她这话显然是对王崇明说的,他脸色涨红有些拉不下面子正要反唇相讥,王崇光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冲余昧讨好一笑:“九婶教训的是,反正仙人坟已经装修妥当,过两天就能营业,要不您跟九叔先去体验体验,这样有什么问题也能在开张前及时发现?”
“行吧,正好我也累了。”余昧让到一边,他将卡飞快往口袋里一塞,屁颠屁颠地在前面带路。
等出了院门,她不无得意地笑道:“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赶我下车,今天要不是我跟你一起来,谁给你撑场子?”
“你知道你刚刚像什么吗?”我都不好意思吐槽她,“浑身上下散发着暴发户气质,还是秒被主角打脸的那种。”
“不知好歹。”她撇了撇嘴,转而问我,“他说的什么亲妈、后妈到底怎么回事,你跟王顺宁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吗?”
我倒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自打王顺宁出生他确实一直被寄养在老家,有段时间我一度忘了我还有这么个弟弟,除了每年的寒暑假,每当这个时候他们就会把他接回家把我送过来,直到我上大学。
我曾天真地认为他们这么做是为我着想,事实上他们只是想瞒着王顺宁,如此一来等把我扫地出门就能直接当我不存在。
这样的态度自然在王仙村滋生出许多流言,传到最后我莫名其妙成了我爸和他前妻的孩子,于是为了照顾王顺宁的感受,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帮他保守着这个秘密,这显然正合他们的意,他们也就默认了这个误会的存在。
为了切断我和她之间的联系、为了将我彻底从他们世界里剔除,她甚至不惜成为别人口中自己和自己丈夫的第三者,亲妈变后妈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讽刺、更荒诞的事情吗?
当然,事情越讽刺、越荒诞就越能说明她有多讨厌我,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一场闹剧。
“怎么,不能说?”
余昧眼中的探究意味不是一般的明显,我还不至于蠢到告诉她真相让她看我的笑话,不由道:“你不会真的暗恋我吧,这么着急认小叔子?”
“自作多情。”见王崇光正竖着耳朵在一边偷听,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还没到吗?”
“到了、到了,就在前面!”
正说着,我们已经穿过一片老房子到达祠堂前的空地,仙人坟高大的门墙就默默矗立在不远处。
进到里面他将灯一一打开,我发现除了大致上的结构未变,它早已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
门后的天井原本光秃秃一片,现在摆满了绿植一派生机勃勃;祠堂第一进和里面几进做了隔断改成了大厅,只留着两扇雕花木门可以进去;而通向左右两边石屋的洞口也雕刻上了古朴的花纹,越发显得神秘。
要说余昧还挺有探索精神,在厅里转了两圈没想着去休息的地方看看,而是径直朝其中一扇木门走去,我和王崇光心有灵犀地拦了拦她,要是我没有猜错原本摆在第二进的棺木应该都没有撤走,不然他也不会特意搞个隔断。
果不其然,见余昧执意要进去,他神情闪烁地劝道:“里头几进村子里的人不让动,原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没什么好看的。”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朝我眨了眨眼,促狭地补充了一句:“我九叔胆子小,别一会儿吓着他,想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