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您在说什么啊!”
饶是早有准备,陈宗缦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还是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着问道,“是江婉之,对不对?”
外婆听到这个名字,动作一顿,猛然睁开眼睛。
“江婉之......”她的眼神震惊中还带着几分迷茫,“这是谁?就是害死清儿的人吗?”
陈宗缦疑惑的问道:“您难道不知道这个人,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外婆摇摇头。
“您先把您知道的告诉我!”陈宗缦定了定心神,集中注意力,严肃的问道,“您一定要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因为这关乎到妈妈死的真相,我一定要查出来。”
外婆叹了口气:“当年你妈去世后,我一直以为她是病死。因为医生说过,以她的情况也撑不了太久了,所以她走的虽然突然,但当时那种情况,所有人也只是认为她是病情突然恶化。”
“而你舅舅自你母亲去后也是一蹶不振,终日把自己关在房间中。起初我也以为是他在为祝清的死伤心,所以虽然看不下去,但也没做什么。直到有一天,就是你母亲葬礼的那一天。”
陈宗缦的回忆一下子被从脑海深处挖出来,点点头:“我有印象,那天舅舅哭的很难过,还在灵堂前晕了一次。”也就是那次,她才真正的感受到舅舅和母亲之间深重的感情,明白两人之前所有的吵闹,原来都是建立在爱的基础上。
现在听起来,原来那哭声的背后,并不单纯有爱,或许,还有愧疚。
外婆点点头:“就是那天,他参加完你母亲的葬礼回来,就把自己一个人缩在房间里喝酒,无论我怎么劝,他都不肯开门,直到那天半夜,我发现他倒在客厅里,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什么‘姐姐,我对不起你’之类的话,我那个时候就想,你母亲的死可能没那么简单。”
她的眼中有深深的懊悔:“如果那个时候我直接带他去别的城市,可能还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陈宗缦有点糊涂了:“舅舅的精神病,难道不是因为太过自责吗?”
外婆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重重的叹气:“如果不是我一直问不出个结果,离开的日子一天天的向后拖,他也就不会惹上那些人。”
“那些人?”陈宗缦敏锐的抓住了有用的信息,竖起了耳朵,问道,“‘那些人’是什么意思?”她记得曾经在精神病院里的时候,安格斯告诉过她,祝晨年轻的时候似乎和他在调查的那伙人有过关系,似乎可能曾经是那些人中的一员。难道外婆口中的那些人,就是曾经和她面对面见识过的那一些......她脑海里突然闪过那天她被刘青按在地上时候的场景,他那张凶恶的泛青的脸再一次晃过她的眼前,她一时晃神,身子前后晃了一下。
坐在旁边的江桁及时伸手握住她的肩头,把她从恐惧的记忆中拉了回来。
“我也不知道那些人是谁。”外婆说道。
陈宗缦问:“是.....和舅舅一起工作的人吗?”
外婆摇摇头:“你母亲死后,他就几乎没有出过门,也没什么收入,有几次出门也是接了电话就匆匆跑出去,回来以后就精神恍惚的把自己缩在房间里。”
陈宗缦越听,眉头皱的越紧。“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总是什么都不说,只是一个人坐在墙角。”或许是太多年之前的事,再加上年纪大了记忆里减退,所以这些事情外婆回忆起来总是有点吃力。
“啊对了!”她的声音突然拔高,“我想起来了,我当时之所以没把他带走,就是因为他时常说,‘都是我的错,是我活该,是我活该’这种话。”
外婆看不见,找不到陈宗缦的具体位置,只能估摸着朝着一个方向转了转脑袋,对着一团空气继续说道:“到后来,他越来越不正常,好几次他都是出去了整整一个晚上不回来,第二天我去公园的时候,就发现他睡倒在公园的地上。”
说到这里,外婆的情绪很是低落:“我这前半辈子,送走了老伴儿,后半辈子,还要把我的孩子一个一个送走......”她深吸一口气,“这是我的命啊。”
一句话说的陈宗缦鼻头酸疼,眼泪又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我决定把他送去精神病院的那天,就是他在房间中自杀的那天,他用刀片割了脉,我进去的时候,他已经快失去意识,嘴里一直在说着什么。在等救护车的时候,我也听到了他嘴里一直在说的话。”
“他说什么?”陈宗缦屏住呼吸。
外婆轻轻的说道:“他说,‘我对不起姐姐,我看到别人拔了她的仪器,但是我说不出来,我对不起她。’”
有人,拔了妈妈的仪器?!
陈宗缦捂住自己的嘴,差点失声尖叫出来。
她头皮发麻,背后无端爬上一丝凉气,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一时间,三个人之间的空气都好像凝结住了,沉默的低气压在空隙中缓缓蔓延,对面的两个人都在消化着这个震惊的消息。
“很震惊是吧,我当时也是吓坏了。”外婆开口,打破了一下子安静下来的气氛,“我比你们还夸张一点,我直接坐在了地上,脑子像是炸了一样,一直不停的摇晃着她,一直不停的问,但是他却不再说这件事,而是不停的重复着‘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我想,他一定是因为知道些什么,所以被拔了祝清仪器的那个人找上门,不停的威胁他,再加上他原本精神状况就不好,所以才会发展成精神病。”外婆苦笑,“如果我当时早一点带他离开,可能就不会......”
“这不是您的错。”江桁缓缓开口。他把手覆盖在老人被岁月侵蚀的全是褶皱的手背上,通过手心传递过去的,是坚定和温暖,“您不必自责,事情过了这么多年,自责也是徒劳,说实话,我和缦缦这次来找您,也是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
他转头看了一眼还在震惊中呆坐在原地的陈宗缦,继续说道:“您女儿的事情,是一个遗憾,我们一定会把当年害她的人找出来,让法律给她应有的制裁,也让您心里对她和缦缦的舅舅有个交代。实话告诉您,这件事现在不只牵连到您女儿和儿子,还有缦缦的爸爸。当初他的死,也有很多疑点,我相信您也肯定不认为自己的外孙女会是杀人凶手吧。”
外婆闭上眼,缓慢而又沉重的点点头。
“如果您放心,这件事我会和缦缦一起调查下去,让您回忆起这么多往事,您也辛苦了。”江桁说的恳切,语气轻柔中不失坚定,外婆听在耳朵里,心里也不禁对面前这个不知道模样的年轻人,放了几分心。
三个人坐在一起,一晃就是一下午的时间,外婆没有吃饭,也没有提这件事,到了接近晚饭的时间,陈宗缦还恋恋不舍的不想离开,要不是江桁提醒,陈宗缦恨不得住在这里。
离开的时候,她一直紧紧的握着外婆的手不松开:“外婆,你还是搬过去和我们一起住吧。”
外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外婆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了,已经习惯了,还是算了吧,你有空多来看看外婆就行,你有你的事情要忙,外婆在这里,也有自己的生活,你不用管我了。”
她问道:“对了,你现在住在哪里?”
陈宗缦扭头看了身边人一眼,然后回答道:“我现在住在江桁家里,放心吧外婆,江桁和我,已经登记结婚了。”她看出外婆眼中隐隐的不放心,说道。
说完,她扭头,和江桁对视一眼。
没错,今天上午两个人在来养老院之前,就已经正式登记结婚了。江桁作为陈宗缦的监护人,身份证户口本都有,拿出来的时候,两个人心照不宣,知道签完字拍完照,等着证件出炉的时候,陈宗缦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有夫之妇了。
外婆这才真的放心,表情还是像最初一样平和:“我老了,走不动了,以后的路,就让他陪你走下去,缦缦,你从小性子就像你舅舅,有的时候太过冲动,现在倒是沉稳了许多。”她叹了口气,“你不说,外婆也知道你一定吃了很多苦。”
“好了外婆。”陈宗缦俯□,搂住外婆的脖子,嗅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这些都已经过去了,这里环境也不错,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我会和江桁经常来看你。”
两个人又抱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话,陈宗缦看天已经黑了,风也有些冷,这才转身离开,还不停的回头催促外婆赶快进去。
坐回车里,陈宗缦就一动不动的盯着窗外发呆,活像个没有灵魂的娃娃,甚至连安全带都忘了系上。江桁无奈,只能探身过去帮她系上安全带,然后扫了她一眼,手下的动作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崭新的结婚证,扔在她腿上。
陈宗缦看看结婚证,再抬头看看他,眼神有点茫然的把结婚证打开——因为急着往这边赶,结婚证一出来也只是扫了一眼,就被她塞给了江桁,还没来得及打开看。
她打开结婚证,就着车里的灯光仔细看着照片上的一男一女。
“这也太不公平了吧。”她不满的嘟嘟囔囔,“明明你比我大好几岁,为什么看上去好像和我差不多大似的,而且我的头发好毛躁,一点也不美。”
“不满意?”江桁看了她一眼,嘴角轻轻一勾:“那等这些事都解决了,我们就撕了这张结婚证,再去补一张漂亮的。”
“这怎么能行!”陈宗缦急忙反对,“结婚证怎么能随便撕!”她宝贝似的把结婚证贴在自己胸口捂好。
她能嫁给江桁,已经她觉得最幸福的事情了,只是一张不好看的照片而已,怎么能把结婚证撕了呢!
陈宗缦一边想,一边撅着嘴看着江桁。
江桁眼睛平视着前方,下面却长臂一伸,手盖在她脑袋上,大力的揉了揉。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