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厢傻根被猛飞出去的逆刀带得往前一个踉跄,从麦哲七身旁摔过。那麦哲七见得傻根失去重心撞来,心中大喜,虽胸口被刀尖剐开一大道口子,却是顾不得痛,抬手便往傻根脑袋上爪下。
傻根跌撞中知道情况危殆,即时双腿一蹬飞扑而前,抢在五根指头落下时闪过麦哲七,趴在地板上滑至饭桌前。麦哲七暗叫一声可惜,双腿一点,带着重重的傻黑跃至桌旁,叫道:“兔崽子,便变乌龟了也饶不得你。”手起爪落。
傻根听得后脑生风,急忙着地一滚躲开,麦哲七一击不中,施展“百卒腐骨手”中的绝技“销肌剔骨”,双手齐下,形如麻鹰扑鸡。傻根再也无处可躲,以手护头,陡地脚踝一紧,有人拉着他转了半个圈子。麦哲七收制不及,双手落空插进青砖地板,深逾一分。
眼看就要得手,却被人横加阻挠,麦哲七恼怒交集,顺手把两块青砖抓起,劈头砸向傻根,白衣道士拂尘摆动,千万拂丝在两块青砖上轻轻一点,两块去势劲急的砖头顿时改变方向砸空,麦哲七连翻受阻陡地转身喝道:“臭道姑,你什么不管,竟管起我的事。”白衣道长拂尘一摆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又何必赶尽杀绝。”麦哲七骂道:“去你娘的赶尽杀绝!”扮开傻黑猪口,正要一脚将它踢翻飞,傻根早已跃身而起抢过桌上的逆刀,顺手劈向麦哲七的颈脖。
麦哲七顾不得踢脚,猛地低头矮身钻至傻根身后,左手四指斜插后腰,傻根逆刀在手,信心大增,微微扭腰的同时逆刀刀锋已然斩至敌人后背。
这一刀来得好快,麦哲七豁然心惊,双足一点斜刺里窜了出去,还未转身,背后金刃声响急,刀尖迅猛扑来,此刻的他胸口有两道又长又深的伤口,鲜血淋漓,左腿又被野猪咬下一大块肉,深可见骨,虽然都是皮肉之伤,但转折跳跃已然大受阻滞,再斗下去败局已定,陡增凶险耳,“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心中注意甫定,双腿已行急奔之势,三步抢至酒店大门,瞬间消失在门外,傻根叫道:“老妖猴那里逃!”急追出门,只见大街上人头涌涌,围了不止一圈,麦哲七已是不见人影。看热闹的众人皆往东瞧去,想是那老妖猴往那边逃了,傻根自知轻功不行,又心中记挂傻黑,便没有追将下去,低声骂道:“臭猴子,幸好你走得快,不然剥你皮,拆你骨。”
回入大堂,奔至傻黑身边,傻黑皮粗肉厚,竟然禁受住麦哲七一拍之力,被老猴子拖撞几下,已然渐渐清醒站了起来,傻根抱着它的头项动情叫道:“傻黑,傻黑,你没事罢,可担心死我啦。”傻黑悲鸣嘶叫,摇着尾巴晕乎乎往他怀里钻。经历这许多,傻根重见傻黑,激动得难以自已,刹那间觉得世上人与人相处极难,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那有与傻黑相处最是无忧无虑、舒心畅意。
紧紧抱着傻黑激动了好一会,傻根才想起刚刚若不是有人出手相求,此刻早去见了阎王,当即松开手,站起来抱拳向那白衣道姑深深一揖,恭恭敬敬道:“多谢两位道长救命之恩。”白衣道姑道:“小伙子不必言谢。”声音轻柔动听。
傻根抬起头,这时看得清楚,那中年道姑肤色白皙如雪,容貌端庄秀丽,两条细长的柳眉下似藏有淡淡忧伤,傻根看到她容貌时登时呆住了,双眼目光再也移不开,怔怔瞧着她脸庞。
那道姑见了傻根目瞪口呆的样子,微微一笑道:“小伙子,你怎么了?”傻根脑子里不知想着什么,没听到她的说话,白衣道姑身旁的年轻道姑不乐意了,叱道:“嘿,瞧不出你外表斯文打扮,行为说话却是如此放肆,有娘生没娘教,枉费了一身高强武艺。”一番话将傻根骂了醒来,他满脸通红,连忙移开目光道:“在下失礼失态,冒犯了两位道长,还请不要见怪。”年轻道姑道:“岂止失态,简直可用下三滥来形容你的表现。”白衣道姑道:“玄青,怎可这样说,你如此评价别人,亦是大大的无礼之举。”那叫玄青的年轻道姑撇嘴道:“他都这样了,还不能说,不骂醒他只怕以后行为更是出格。”
“玄青,人家武功高强,要掌你嘴巴师叔也拦不住。”
傻根连忙道:“这位小道姑骂得对,我忘乎所以不知自律,实是该骂,不但该骂,还得多骂、大骂。”玄青道:“算你识相,你要好自为之,引以为戒,不然以后大大的丢人。”
傻根道:“是,小道姑教训得是,请问两位救命道长道号,好让在下谨记于心。”白衣道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八师妹道:“我小师叔道号澜宁,我道号玄青。”
傻根再次恭恭敬敬向二人作揖说道:“在下傻根,多谢澜宁、玄青两位道长出手相救。”那玄青道:“我可没出力,要谢就谢我们小师叔好了。”澜宁奇道:“不必多礼,小伙你叫什么?”傻根道:“我姓傻名根。”
澜宁微微一笑道:“世上居然有人姓傻,真是怪了。傻根,我们有事先走,小二埋单。”但刚才一番咬人吸血及激烈打斗,所有食客及伙计都吓跑了,直到现在也没敢进来,店内除了他们三人更无别人。澜宁叫几声没人应,便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站起来走出酒楼。
傻根本来想与澜宁多聊几句,那知她说走就走,便只好跟出门口,瞧着二人背影消失在街角,心中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为何失魂落魄,直到傻黑拿嘴巴拱他才回过神来,他拍了拍傻黑脑袋道:“傻黑,刚才那两位道长漂亮不?”傻黑点头哼哼唧唧,绕着他打转,傻根道:“眼下咱们也没什么地方去,不如便跟着她们走几天,你说好不好?”傻黑连连点头,傻根笑道:“那好,咱们悄悄跟着,可不要让她们知道,不然又得挨骂。”
傻黑鼻子灵敏,一路循着澜宁玄青二人留下的气味在后远远尾着。澜宁玄青一路东行,不一日来到南昌城,投宿陋巷一间小小道观。傻根与傻黑坐在巷口斜对面的青石条上,拿出干粮分了些给傻黑,边食边想:“我为什么要跟着她们,真是奇怪,发哥与睛柔小姐落在南门来风手上,生死未知,我须尽快上黑水庄探个明白,明天见她一面之后就得立即南下广州,不要再无谓浪费时间。可是郑大哥就在城里,明天还是去找了他再说。”一时思绪难定。
澜宁玄青二人投宿后就没再出门,傻根与傻黑在街道旁的避风处睡觉,傻根躺在傻黑怀里,暖乎乎的睡得甚是舒服。第二日辰时一刻,澜宁与玄青出门,傻根本来想见了澜宁一面后便离开,可不知怎么的竟然将前一晚想法抛之脑后,鬼使神差竟然又跟将下去。
澜宁玄青二人在集市上买了一些水果与点心,大街上转几个弯,来至一间武馆门前,敲门入内。傻根慢慢踱近,只见那武馆门前两个石狮,高檐大门,甚有气势,只是门顶牌扁略显寒碜小气,一张白木板上写着“振威武馆”四个无精打彩的墨字,经过门口时往里瞧去,里头有数十人正热火朝天在练功,喊声震天。
看着看着,傻根突然一阵晕眩,眼中瞧出来,面前是个比振威武馆练武场大上许多倍的院落,上百个人影走马灯般显现,每人都在练拳扎马,耍剑弄刀,热闹非凡,但仔细看他们的面目,却发现模糊的人影都只一张平板白脸,没有喜怒哀乐,一张张面瞧去,场上练功的人,竟然全都是没有五官的木偶。
一声“傻根”将他从幻境中惊醒过来,只见两名道姑澜宁玄青已然站在眼前,心中微微一慌连忙叫道:“两位道长好!”玄青责道:“傻根,你怎么跟我们跟到这儿来?”傻根连忙道:“没有,没有,我没跟踪你们,我只是恰巧经过这儿。”
玄青哼了一声道:“恰巧,恰巧是不错,不过你不是恰巧来到这,而是恰巧跟着我们罢了。”傻根道:“没,没,没这样的事。”
澜宁柔声道:“傻根,我不问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应该也没有什么恶意,只是你这样跟着,要跟到什么时候?”傻根被她们识穿,顿时红了脸,低下头低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试过这样……实是万分冒昧……我不跟了,道长救命之恩,傻根没齿难忘,告辞。”说完朝着澜宁抱拳作揖,带着傻黑转身离开。望着一人一猪就要转过墙角,澜宁突然叫道:“傻根。”
傻根停步转身,说道:“请问道长有什么吩咐?”澜宁走上几步道:“你眼下有什么事吗?”傻根摇头道:“没有。”澜宁道:“我正好有些事问你,既然没安排,你就随我到陈老英雄家喝一杯喜酒如何,陈老英雄极喜欢青年才杰,我把你介绍给他认识。”傻根喜道:“好,就是不知方不方便?”可以和美丽温柔的澜宁道姑在一起,傻根自是求之不得,别说去喝喜酒,便是让他上刀山下油锅也不会有一丝犹豫。
澜宁微笑道:“有什么不方便的,不过是放多一副碗筷而尔,只是,只是这只大黑猪不太方便。”傻根道:“这没关系,我让它就在此处等我便是。”俯身摸摸傻黑颈鬃道:“傻黑,你就在这儿等我,我喝完酒会来找你。”傻黑嗷嗷摇头,傻根道:“怎么,你连一会也舍不得离开我么?”傻黑以脖子擦他腿,又轻轻咬着衣角,眼里全是哀恳之色。傻根道:“那好吧,你先跟着我,到了陈老英雄家你就在门外等我,可不能到处惹事生非。”傻黑似能听懂,当即松开口,咧嘴答应。
澜宁在左,玄青居中,傻根靠右,三人肩并肩走向位于朝阳大街的陈府。玄青看着乱蹦乱跳的傻黑问道:“傻根,这头大山猪对你可真依恋,怎么,它也姓傻?”傻根道:“它是我的好兄弟,当然和我一个姓。”玄青道:“但我看它聪明得紧哪,一点也不傻。”傻根道:“它不傻我傻啊,谁叫它要跟我姓。”
玄青道:“你还傻?你比不知多少人精滑呢,如果你傻,天下人就没有不傻了。”傻根笑道:“我那里精滑了?”玄青道:“你不但精滑,还胆大包天。”傻根奇道:“我又那里胆大包天?小道长你可真会冤枉人。”玄青道:“冤枉?笑话,你见我小师叔长得美貌,便忘记尊卑与恩义,心里生出非份之想不顾一切跟在身后,你这不单止是胆大包天,而是色胆……”
澜宁斥道:“玄青,你又胡乱说话,要再这样口无遮拦,下回我便不带你出来。”玄青见得师叔动怒,不敢再说下去。傻根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辩解才好,现下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只好尴尴尬尬落下脚步,跟在二人身后。
朝阳大街位于南昌城正中心,人流如织,还未到陈府,便听鞭炮声串串响起,锣鼓丝竹齐呜,前头人声鼎沸,傻根问:“澜宁道长,陈老英雄家真热闹,不知是什么喜事?”澜宁还未回答,玄青抢着道:“既然是喜酒,那当然是婚嫁喜事。”傻根道:“噢噢,我真傻,连这也不懂。”澜宁道:“傻根,你成亲了吗?”傻根挠头道:“没有。”澜宁道:“你年纪也不算小了,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呆会看看伴娘团里有没有顺眼的姑娘,我让陈老英雄给你俩牵线搭桥。”傻根道:“多谢澜宁道长,在下尚无娶妻打算。”澜宁道:“是不是已有钟意的姑娘?”傻根红着脸道:“没,没有。”玄青道:“在这个时候,只怕有也说成没有。”澜宁瞧向玄青,玄青把头一扭道:“小师叔,一看他样子就知他在说谎,不信你再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