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翠翠银牙一咬,双手连扬,一团白粉散将开来,空气中登时弥漫着一股桂花香味,两条绸带穿过粉尘,上攻脖子,下缠小腿。黄匀松左掌连拍,凌厉掌风将尘粉吹散漫于医馆,喝道“龙涎桂花尘,小姑娘你到底是谁?”对范翠翠的称呼由妖女变成姑娘。
范翠翠忽然叫道“毒死你这个负心人!”两条绸带上下飞舞,缭『乱』人眼。黄匀松双眼一亮,道“你师父是林孤芳,对不对?”长剑加紧击刺,将范翠翠笼罩在剑光之内。蓦然间两人都定了下来,黄匀松长剑已指在范翠翠咽喉,只要往前递多几分,范翠翠便要血洒当场。
“你师父呢?”黄匀松凝住长剑轻问。
“你竟然还记得我师父,嘿嘿,可笑之极。”范翠翠脸上无丝毫惧『色』,甚至还有嘲讽之意。
黄匀松脸上闪过一丝愧『色』,收回长剑,“我问你她在那里?老老实实回答。”
范翠翠道“我师父被你害惨,还问我师父在那里做甚,难道还嫌害她不够么?”
眼前的男子既认识自己师父,六砒酥筋散又是化仙派不传之秘,加之他叫得出“龙涎桂花尘”的名字,显然其与本门关系密切,范翠翠脑海转了一圈,便认定此人是师父口中所说的“负心汉”师弟。
黄匀松片刻温柔的脸『色』突然转成严厉,“我问你她在那里?”范翠翠道“你管得着吗,我偏不告诉你。”黄匀松道“你不说我杀了你。”范翠翠道“你杀我啊,你害惨我师父,再杀师侄,有什么你做不出来?”黄匀松脸『色』略显尴尬,长剑一摆,指向郑安,道“好,我先将这个光复余孽杀了,再来慢慢问你。”江芯月抢在郑安身前,叫道“你要杀他,那便先杀了我。”黄匀松哈哈笑道“郑兄弟,难道你是个躲在女人身后的懦夫吗,是男人的便站将出来。”
郑安愈发感觉手脚无力,豪气却丝毫不减,大声道“芯月,你让开,死而已,何足惧哉?”江芯月道“安哥哥,你快走,我来拦着他。”郑安语气变得严肃异常“别作无谓牺牲。”绕过江芯月站出来,胸顶剑尖,道“黄掌门,若不是郑安着了你的道儿,鹿死谁手还未知。”黄匀松道“错了,错了,在下不是你的对手。郑安,你本事愈大,对武林的危害便愈大,在下为天下苍生着想,为武林长治久安着想,决不能再留下你这个祸患,只好略施小计。好走!”长剑一挺,便欲刺出。
范翠翠大急叫道“住手!”两条绸带缠向黄匀松。忽然剑光一闪,黄匀松手中长剑已指着范翠翠鼻子,距离不足半寸,厉声道“再有下次,可别怪师叔对你不客气。”郑安道“范姑娘,不必为我伤了自己,郑安罪孽深重,早就料得有今天。”
黄匀松身手实是太快,范翠翠吓得脸『色』苍白,近在咫尺的剑尖闪着慑人寒光,自己根本无法抵御抗衡,呆若木鸡,眼睁睁看着他调转长剑。
忽然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有人叫道“住手!”黄匀松呆了一呆,停下手中长剑,转头看着门外。一个瘦削人影闪进医馆,范翠翠叫道“师父!”黄匀松叫道“林师姐!”来人正是化仙派掌门人林孤芳。
林孤芳与徒弟范翠翠路过许州,接到嵩山派吉双吉与程『潮』献联名发出的无名英雄贴,匆匆赶到阳成崇武园时,已是今日清晨,听得事情前因后果,当即追赶而来,范翠翠担心郑安安危,抢在师父之前赶至妙春堂。
林孤芳冷眼瞧着黄匀松,淡淡地道“郭师弟,人先别忙着杀。一别二十载,想不到会在这儿遇见。”
这人明明是逍遥派掌门黄匀松,怎地范姑娘的师父叫他“郭师弟”?郑安望着林孤芳,从其脸上神『色』上可看出,她绝对没有认错人。
黄匀松望着林孤芳,又看了一眼郑安,说道“孤芳师姐,让我先处理了郑安,咱们再好好叙叙旧。”林孤芳道“郭师弟,你要杀谁我管不着,只是先将师门秘传《百毒经》物归原主即可。”范翠翠叫道“师父,请您救救郑大哥一命。”林孤芳斥道“光复恶贼,为什么要救,救之何用?”黄匀松眼光瞧着二人,于她们说话之时,手中长剑毫无征兆电闪而出,以极快速度刺向郑安。郑安并不甘心如此便死在剑下,趁着适才的空当,暗暗提起一丝内力,陡见长剑刺来,使力后跳躲避。
黄匀松长剑落空,正想刺出第二剑,忽听得风声响动,一柄长剑自背后刺来,『逼』得他不得不回剑挡格,叫道“师姐,连你也要阻我杀血手鬼差?”林孤芳停下长剑,道“我并非阻你杀他,你把《百毒经》还回给我,你我即时两清,我们即时离开,你爱干嘛干嘛。”黄匀松道“师门秘芨,我怎可能随身携带,待我回了家取来,再双手奉上。”林孤芳摇摇头道“我寻了你二十载,你躲我二十年,就为了师父他老人家毕生心血《百毒经》,如今好不容易找着你,无论如何须得先拿到手上。”黄匀松道“孤芳师姐,秘芨没有带出来,你要我凭空变一本出来吗?”林孤芳道“我不管。”黄匀松道“师姐,你别这么不讲道理,秘芨我既然各个答应给你,就一定会给你。”林孤芳神情毫无变化,道“讲道理的便不是林孤芳。”
黄匀松看了一眼郑安,江湖上人人欲杀之而后快的恶人便在身前,已无还手之力,只须走上前递出一剑就可取其『性』命,杀了他之后,自己以及逍遥派的名声必然大涨,风头盖过北斗派也未可知,偏偏在这个时候,同门学艺十余载的师姐突然出现,向自己索取化仙派秘芨《百毒经》。他眼光转向林孤芳,道“师姐,让我杀了郑安,咱们立即南下广州,我把秘芨亲手交给你。”林孤芳道“要南下,现在就南下,何必等杀了人再南下?”黄匀松道“错过今日杀他的良机,日后再想杀他,那便难过上青天。”林孤芳道“我不管,我在乎的只是《百毒经》,你尽可给我后再北上杀光复恶贼。”黄匀松不禁有些恼怒,道“师姐,你还是如往时那般番蛮,一点道理也不讲。”林孤芳傲然道“讲道理的便不是林孤芳。”
“此人恶贯满盈,昨日天下群豪为了围歼他,死伤在他手下的人超过百人!”
“什么都比不过《百毒经》要紧。”
……
黄匀松禁不住一股怒火冲上脑门,禁不住翻起旧账道“师姐,你知不知道我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林孤芳冷冷道“你不是不告而别,是逃离。”黄匀松道“不错,我是逃离,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逃离吗?”林孤芳道“我此刻是与你叙旧吗,把《百毒经》交回给我,咱们之间再无任何瓜葛,你走阳关大道,我走独木孤桥。”黄匀松哈哈笑道“孤芳师姐,二十年了,往事你不想再提起,师弟却偏偏想要说,当年我逃离逃避你,完全是因为无法忍受你的专横骄纵、番蛮任『性』、说一不二的『性』格。”
林孤芳道“说完了吗?”
黄匀松顾不得杀郑安,双眼放出光芒,说道“没有,没有,我要将积压在心中二十年的话说将出来,孤芳师姐,正是因为你有极强的控制,我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受你监管控制,无丝毫人身和思想自由,我于门下过得十分压抑沉闷,因此师父圆寂之后,我便立即逃下山,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没有你的管束,我过得十分快活潇洒。”他说得十分得意,成心气恼林孤芳。
“我也不想见到你。把《百毒经》交给我,以后咱们就是陌人,你走你的大道阳关,我走我的小桥独木。”林孤芳淡淡地道,根本不为所动。
爱得愈深,伤得愈重,爱有多深,恨有多深。
衰衷莫大于心死,遭到挚爱抛弃的林孤芳看破红尘,继承师父葬云衣钵,执掌化仙一派,于接任掌门的第一天便立下新规,门内所有弟子不准婚嫁,尊守者留下,不愿尊守者或已婚者自行脱派下山。范翠翠与江芯怡入门前皆知此条规规,并且都发下毒誓永不婚嫁,林孤芳这才将她们收于门下。
“这又何必?孤芳师姐,这么多年都已过去,你就不能等多半柱香时间,让我杀了郑安再说?”黄匀松语气软化,心有不甘道。
“我已等了二十年,一刻也不愿再等。”林孤芳仍是摇头。
黄匀松脸上神『色』初时怜悯惋惜,林孤芳是他的初恋,心中留存的美好毕竟多过介蒂,乍相逢,不免旧情重燃想法。岂知林孤芳孤芳不自赏,丝毫不念旧情,『性』情不改,一如既往蛮不讲理,《百毒经》说要就要,一刻钟也耽搁不得,禁不住心中烦躁起来,脾气起来说道“师姐,你要我先还经书,我偏要杀死郑安先。”林孤芳神情漠然道“可由不得你。”黄匀松脸皮抽搐,苦笑道“咱师姐弟真要动手?”
“我早料得有今天。二十年前,恩已断,情亦绝。”
黄匀松悲声大笑道“好,好,恩断情绝,好,好!”笑声甫落,长剑铮的一声,刺向郑安。
郑安知得他们说僵,黄匀松首先要对自己动手,早已凝神戒备,长剑如芒刺至,即时晃身避开。不等黄匀松第二剑再出,林孤芳电闪而上,长剑直刺师弟背门。黄匀松调转长剑挡架,喝道“师姐,是你先向我动手!”林孤芳刺出四剑,傲然道“我动手先又怎么样?”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黄匀松还了四剑。
“怪你的不是林孤芳。”
这也厢范翠翠连忙把六砒酥筋散解『药』交给郑安。忽地剑气凛冽,黄匀松里着一团剑光扑至,唰唰唰三剑使出,『逼』得范翠翠连退七步,手腕被刺中,鲜血淋漓,解『药』也掉落地上。江芯月不顾危险,抢上去拾解『药』,郑安叫道“芯月不要!”黄匀松哈哈大笑道“郑安恶魔有什么好,竟然令得三名女子连『性』命也不要的维护他。”竟然把师姐林孤芳也算进在内,飞扑而至江芯月身后。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郑安服食解『药』,黄匀松顾不得怜香惜玉,长剑刺向江芯月背心。
林孤芳与郑安素未谋面,无怨无仇,本不愿淌崇武园围歼郑安这趟浑水,但徒弟范翠翠却兴致甚高,被她拉着,沿雪地脚印急追而至妙春堂,陡然见得师弟郭阳(黄匀松小时用郭阳的化名拜入化仙派葬云门下,因此黄匀松虽后来接任逍遥派掌门,虽传遍天下武林,林孤芳却是未能想到二者为同一人),想起多年前被逃婚一幕的耻辱,脸上虽神『色』淡漠,怨恨愤怒却已充斥心臆之间,便以《百毒经》作为借口,处处与黄匀松对着干。黄匀松的说话“三名女子”自也包括了她在内,林孤芳更加恼怒,闪电抢上,长剑刺向黄匀松腰眼,毫不留情。黄匀松无奈,回剑挡削之余,左脚将江芯月踢开,右脚踩在『药』瓶上,把解『药』连同『药』瓶踩得稀碎,跟着右腿转了一个小圈,带得已成齑粉的解『药』粉末飞散于空中,更随着激『荡』的剑气飘散四周。
郑安奔过起抱起江芯月,江芯月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口里不断吐血。郑安又惊又怒,胸中陡然燃起无名之火,只是手脚无力,干急怒而无可奈何,再探她脉搏,尚有微弱气息,当即从怀里掏出几粒丹『药』,以茶水给江芯月喂服。
黄匀松恨师姐林孤芳百般阻挠,怒火攻心,手上剑招渐发渐快,渐发渐毒,林孤芳慢慢抵挡不住,但她绝不认输,虽然频频遇险,却仍是咬牙苦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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