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意心想,定是冯先生脱险后杀上恒山见灵谷报仇要人,双方大打一架,冯玉衡不敌退走,而巫独担心冯先生叫上北斗派大举进犯,便邀了江湖上恶贯满盈、臭名昭着的洪仁海前来助阵帮忙,这下可好了,不经意之间把光复教的末代教主也请来,实力大增,不知冯先生那边除其弟子李逸航外邀请了什么人,可不要给他们一举歼灭才好。
众人在恒山派弟子的带领下,进入见灵谷,恒山派第一二把手巫独和阎轨远远迎出,恭恭敬敬将他们引至光明殿上。
杨天意上山前特意在雪橇上连摔跌几次,把脸孔弄脏,头发弄『乱』,他衣服本来就邋遢得不成样子,这一丑化,更形似江湖上的落难不得志之人,其时江湖上类这种不修边幅、不注重个人卫生的落魄人士一抓一大把,巫独和阎轨都只看一眼就将目光移开,未能认出他是杨天意。
进入大殿分宾主坐下,洪仁海为两人一一引见,巫独阎轨听闻大名鼎鼎的光复教末代教主驾临助阵,无疑喜从天降,挡也挡不住,皆因他们曾经听说,洪仁海半年前于南昌不敌李逸航,这次对敌只怕仍然如此,最终胡定中的到来,令其一颗惴惴不安之心终得放下,再听闻手脚被缚的中年美『妇』人是大对头李逸航老婆时,更加喜出望外,心头都如『插』了一支定海神针,敌人把柄被捏于手中,任他更能折腾,又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巫独把与北斗派冯玉衡结怨经过七分虚三分实讲述出来,并说本派太师叔鹿鸣湖被冯玉衡和叛徒赵乐业暗中联手害死,现赵乐业已然被擒,关在后山山洞里头,而冯玉衡弄『奸』耍诈出逃,临走时抛下狠话,说要叫上弟子李逸航前来踏平恒山,恒山派于见灵谷立派百余年,因最近内部历经一场劫难,师兄弟死伤无数,实力削弱,而眼下外部又强敌压境,内忧外患之下,只好请来洪仁海师徒压阵抗敌云云。
巫独老谋深算,恒山北斗两派相争,如请江湖上的同道前来压阵,众英豪看在李逸航的份上,必定不会出手相帮恒山派,甚至还有可能反戈一击;素知光复教与北斗派一向不对付,洪仁海与李逸航更有私人恩怨,求他出手,事情必成,果然洪仁海不但前来,还带上师父胡定中及独臂虎王唐海流,更把敌魁妻子拿于手心,当真是“有心栽花花盛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可谓三喜临门。
对于胡定中带上山来的三名俘虏,巫独吩咐师弟阎轨处置安排,阎轨不敢太过难为蒙梅师徒,皆因蒙月在武林中颇受人尊敬,梅芷菲又是李逸航的妻子,加之光复教都没怎么虐待她们,恒山派又怎可以比光复教更加不堪?由此只将她们上了脚镣手拷关进静心殿,派人十二个时辰严加看守,
至于杨天意,阎轨仍然末能认出他便是当日于悬空寺潇洒吹笛坏其好事的青年,胡定中也没有详细介绍,只是随口说他武功不错,是蒙月一伙,须得好好看管,阎轨看其拖着一条伤腿,精神靡萎不振,又忙于招呼贵客,没有对杨天意详加盘问,吩咐弟子把他关进后山山洞里。
后山山洞里有十几间牢房,杨天意被关进其中一间,牢房阴暗『潮』湿,看守的弟子将大门关上,洞内顿时伸手不见五指。杨天意双手被拷,左腿因有夹棍上不了脚镣,可算得因祸得福。待恒山派弟子离开,杨天意立即大声叫道“翠翠,翠翠,你在这里吗?”叫了几声未听得回应,心中又慌又怕,担心范翠翠已遭了毒手,转念又想,翠翠不在牢内,可能她尚未被抓住,不必如此悲观。可是过了一会又想“翠翠掉下时高度和我一般,摔死不太可能,她会不会如我一般滚下陡坡掉下悬崖,如果那样的话,她活下来的机率极微,不过我在谷底未有见到尸首,还是不能太过绝望。”又想会不会男女犯人分开来关押,范翠翠被关押在另一处牢房,正胡思『乱』想之际,忽然稍远的牢房有人低声叫唤“是杨掌门兄弟吗?”
杨天意呆了一呆,最后才会意那人是在跟自己说话,心中一喜道“是赵乐业前辈吗?”
那人道“是我。杨兄弟你怎么也来了?”
杨天意顾不得回答,问他有没有范翠翠的消息,赵乐业道,当晚从半空中摔下后,他和范翠翠都受轻伤,随后与恒山派阎轨师徒一番打斗不敌被抓,带回来见灵谷后两人分开囚禁,再也没有见面。
杨天意听得范翠翠未死,先自放下心,两人隔着三间牢房交谈,赵乐业手脚戴了镣铐并且被粗大铁链锁在墙壁上,相对而言,杨天意待遇好了不少,起码能在牢内随意走动(其实是移动,一只脚尚在装伤)。赵乐业身体倒没受伤害,只是全身无力,提不起一丝内劲,杨天意和赵乐业自己都知道被喂服了消丹末才导致内力消失。两人不敢多聊,打过招呼后便各自沉默。杨天意心下寻思,消丹末不算毒『药』,七彩宝珠对它不起作用,这两天水饭都不能沾,否则内力再消失可就麻烦。
当天恒山弟子送来水饭,杨天意生怕中招,分毫不动,但完封不动会让人怀疑,干脆让给隔壁牢房里的人吃个精光,第二天还是不敢动那饭菜清水,到第三天上,他才动口吃食,这时就算饭菜有毒也顾不得,不吃饭喝水会死人的。所幸一顿饭下腹,体内气息仍然运转自如,没有受到损害。
就在这两三天里,杨天意隔壁靠里头一间牢房有个老头被病痛折磨得嗷嗷直叫,第三天午时未到,腿一伸,呜呼哀哉。当晚有人进牢房处理尸体,抬尸人手脚麻利,三下五除二把病尸抬走。
第三天上,杨天意左腿骨伤已完全痊愈,站起来行走丝毫没感不适,寻思着是时候逃走,经过两日观察,他发现牢房看守不算严密,送饭之人松松垮垮,边分饭菜边说笑,没有丝毫戒心,这也难怪,牢房里关押的虽然都是武人,但个个失去气力,又都被铁链拴在墙壁上无法多走一步,有什么好担心害怕的呢?
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被扣押的人里头就有一个例外——杨天意,他气力充足,双腿既没上镣,更没拴到墙上,一切皆有可能。
可看到隔壁牢友病死的下场后,心中忽然跳出来一个主意,第四日午饭前,他口吐白沫,倦缩于地下抽搐,发出嗷嗷痛苦之极的叫声。
赵乐业听到,大声叫唤杨兄弟你怎么了,越叫越是惶急,最后自怨自艾起来,说害死了那么多兄弟,自己却始终不死,苍天无眼,世道混蛋。
对于囚犯杨天意的病况,进牢分饭的两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放下饭菜后径直离开。到得傍晚,送饭菜的人再次进来,见杨天意保持同一个姿势躺到现在,一动不动,似乎已死,一人低头嘀咕“这人的命真娇贵,才关进来两天就顶不住,有吃有喝不用干活,好好伺候着,竟然还死,想不通。”隔壁的犯人道“这后生连午饭也没吃就得急病走了,真是可怜,唉,又是一条人命啊。”另一个分饭的弟子看了杨天意一眼道“叹啥子,又不是你死。”那囚徒道“如果死的是我,哪里还能叹。”
分饭伙计出洞后通知他人牢房有人归西。
直至亥时,方才有两人进入山洞,打开牢门进去收尸,这两个干瘦的家伙连尸也不验,将杨天意的手铐打开,用席子一卷,抬出山洞,期间尽量避免碰到死人的头颈四胶,显然里怕被传染上疫情。杨天意本来还想忽然暴起打晕他俩伺机出逃,硬是没想到他们连脉搏不搭,鼻息不探,如此轻易骗过他们,想来牢狱里常有人死,收尸人见怪不怪,已然麻木。
收尸人把杨天意抬出山洞,左转右拐行了一程,出见灵谷来到一处大雪坑前,两个家伙分抓席子两端左右一『荡』,将尸首连席子一块扔入雪坑当中,拍拍手,转身就走。
杨天意从草席中爬出来,左右一瞧,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死人坑当中,身边全是各式各样的死人,有带皮肉的,也有只剩下骨头的,他心中一动,借着月光一具一具翻看死尸,心中咚咚打着鼓,直到翻完所有死者,未发现范翠翠的尸首,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近半月天气十分寒冷,坑中新尸首未有丝毫腐化迹象,见得其中一个乃恒山派弟子,当即扒下其衣服换上,“寿衣”除了略显宽大,倒也未有异味。
跃出尸坑,沿着来路回见灵谷,谷口有守卫,杨天意不走正道,只挑结冰滑溜陡峭的山道小路,有惊无险进入见灵谷,他慢慢『摸』索着潜回后山山洞,在洞口等候送饭之人。卯时一刻,送早饭的人来后又去,杨天意悄悄跟在他们身后来到另一处牢房,这里的牢房规模小得多,此处会不会是专门关押女囚之地,翠翠和梅姐姐有没有被关进里面?
送饭的人出来后,杨天意有吊在他们后边,慢慢接近,来到偏僻地从后追上叫道“哎,两位师兄请等一等,等一等。”送饭两人停下来回望,见是个生面孔的同门(山洞牢房暗黑,这两人虽然天天送饭,却根本没有正眼看过里头的犯人),问“怎么了兄弟,你是哪位师叔伯门下弟子?怎么从未见过你?”杨天意道“两位师兄,我是新入门的,还未有师父。”他把在燕子崖黑水庄上的那一套蒙人方法故伎重施,心想骗不了你就只好动手。
那两人半信半疑,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操』作,没有师父如何进入山门?一个短脖子的弟子问“小师弟,你找我们什么事?”杨天意道“阎二爷吩咐我来找两位师兄,说让你们带带我,先熟悉熟悉见灵谷再做安排。”大鼻子弟子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一脸匪夷所思的神情,杨天意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最后短脖子问“你怎么着一身囚服,该不是个逃跑的囚犯吧?”
杨天意一怔,终于发觉自己搞了个大乌龙,原来穿这身衣服的死者并不是恒山派弟子,而是一个身穿恒山囚服的囚徒,自己将囚服当成恒山常服,实在可笑可悲。其实想想也对,本派弟子就算犯下更大的错,死后也不该扔野地『露』天而葬。他心念电转,呃呃呃几声道“我……我确实犯下错,因此才被贬……被罚到厨房里干苦力,阎二爷说,要我挑饭食倒潲水一十五天,到期后另作处罚。”大鼻子将信将疑“刚才你不是说阎师伯安排我们带你熟悉见灵谷,怎地现在又变成处罚呢,前言不搭后语,到底那句真那句假?”说到后来已是声『色』俱厉。那短脖子喝道“你是逃脱的囚犯是不是,竟然还敢接近我们,你胆子定是生『毛』了。”杨天意见得暴『露』身份,也懒得再掩饰,说道“是你们胆子生『毛』了,居然敢质疑阎二爷的安排,瞧我怎么收拾你们。”
短脖子与大鼻子对望一眼,放下担挑,正想一前一后包围,突然间两人胸前几个大『穴』双双被封,连敌人怎么动手都未看清便已着了道儿,杨天意将他们拖入道畔的草堆里,一手捏着一人的咽喉,低声细语道“两位师兄,你们不听阎师伯的话,那我只好送你二人归西,要怪就怪你们有眼无珠,胆大包天。”短脖子和大鼻子吓得浑身打哆嗦,连连求饶,说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阎师伯和小师弟,有怪莫怪,我们见识少不识世界,请大人有大量,无论如何饶我们一命,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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