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叔到底在那,你们能告诉我了吗?”杨天意盯着巫独问。
巫独笑声忽止道“嗯嗯,险些儿忘记了最要紧之事,杨惊涛具体躲藏在那儿,我们不敢肯定,若是硬要我说出一个地点的话,他极有可能去了辽国西京(今山西大同)。”
其实他恒山派所在的恒山,此时属于辽国管辖,但在巫独、阎轨乃至恒山派众多弟子当中,心中都以为自己是汉人,以宋人自居,身在辽国心在宋。汉人百姓一直以为宋是华夏的正统延续,但实际上,辽国从上至君臣下至黎民,都以为自己乃华夏子孙,辽人称本国为辽朝,称宋为南朝,两朝只是分裂,类似南北朝时期,决非汉唐与突厥那种异族关系。
言归正传。
“西京?他竟然逃到辽国去?”杨天意不由得哑然,过一会随口问道“他不会是去寻求辽国的保护罢?”
阎轨道“你说得有可能,他认识辽国皇太叔耶律重元之子楚王涅鲁古,你爹爹手握天下兵权,各路和州府禁军都由其指挥,只要在国内,杨惊涛他躲到那儿都觉得不安全,跑去辽国寻求南院大王的庇护,从常理上说得过去。”
杨天意点了点头,心道“宋辽两国交战百年,二叔身为全国禁军总都统的弟弟,怎么还会结识辽国的兵马大元帅,如果传了出去,让我爹爹如何面对朝中百官?”想了一会又问“那么范姑娘在那里?”
巫独瞄了他一眼道“这个恕难奉告,谁知道她逃了去那,范姑娘甫获自由,不是该去找你吗?定是她以为你已摔死,她便在舍身崖殉情。”
杨天意推测,翠翠那么早逃了出来,第一时间该去舍身崖上崖下寻我,可我在崖下躺了多天,一直未能等到她,恒山派也自此失了她的消息,这其中定然出了什么意外,难道真如巫掌门所说,翠翠已为我『自杀』,那可就糟糕之极。
舍身崖的传说,在他脑海里跳了出来,呆呆怔立,想得出了神。
梅芷菲看他脸上神『色』不定,知他担心那个范姑娘,便安慰道“杨掌门休要多心,我虽未见过范姑娘,但自她甫被关押便在严密看守下,突破重重关卡逃出见灵谷一事,可见她是个十分聪明、心思细致的姑娘,决不可能那么傻,没见你尸身情况下不分青红皂白便殉情,可能此时她尚在恒山周边寻着你呢。”
杨天意向她微笑道“谢谢梅姐姐的安慰。”
郑安道“天意,嫂子可不是安慰你,而是实话实说,范姑娘心思细密,又机灵多智,你尽可放心罢。”
杨天意道“郑大哥所言甚是,翠翠决非『性』急愚昧之人,我猜她刚出牢笼,又身入困境,只是不知这困境是什么。”
阎轨忽道“咦,等等,五弟,范姑娘她救走的人是谁?”
阎轨口中的五弟是田归程,田归程受了伤倒地不起,但伤不至命,他道“好像一个关了四年的箫姓女子。”
“这女子是谁,是那里人?”
“二师哥,我不太清楚,三师哥清楚一些,他们俩都是姓箫,似乎有些交情。”
杨天意心中一动,会不会翠翠救走的那个女子,反过来将她给控制了,难道她竟然重蹈我于黑水庄地牢的覆砌?想找箫十三问问,但他适才于战斗中被李逸航一脚踢飞出大殿晕,不知是生是死,而恒山派其他弟子逃得远远,竟无一个留在殿上。冯玉衡出殿拖回脸『色』白惨惨的箫十三,还有一丝气息,手按背门,将内力注入体内,缓慢将他『逼』醒。箫十三眼未睁,张口先吐出一大口黑血,过了片刻才睁开双眼。
巫独今日败在李逸航他们手下,输得心服口服,又为他们的大度折服,见箫十三醒来,开口就问他箫姓女子是谁,箫十三晕头转向,过了好一会儿才把女子身份说清楚。
原来那个女子叫箫连宁,辽国人,因小事与恒山弟子发生争执辣手杀害三人,被四师弟冯『毛』豆和七师弟龙昆山联手抓回来,本来要处死,但箫十三念在有点远亲的关系,一直未动手,就这么一直关在牢里,众人不提,箫十三已然忘记有有这么一个“亲戚”被关在谷中多年。
要冯『毛』豆和师弟联手才能制服,可想而知箫连宁武功如何,范翠翠被她恩将仇报钳制并非不可能,杨天意问“箫前辈,要怎样才能找到她?”
箫十三白眼相看,哼了一眼别过脸。
巫独道“箫师弟,回杨公子的问话。”
箫十三其实已是命如悬丝,得睁眼说话全靠冯玉衡内力接续,听得掌门师兄的吩咐,死不断气道“她……她是箫太后的儿辈,有可能回了上京(今内辽国城西大明城)。”箫太后,指的是辽道宗母亲皇太后箫挞里。
“她为什么会掳了范姑娘走,如果有这种可能『性』的话?”杨天意问。
箫十三再给他一个白眼,道“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杨天意道“可你是她的亲属,有血缘关系。”
“呸,老……子虽然姓箫,跟箫太后她们可……没有什么关连。”
“我准备去一趟上京,你有什么要我捎话的么?”
箫十三呆了一会道“没,没有。家里亲人都走光了。”
杨天意实际问不出太多关于范翠翠的消息,想了一会儿道“你们费尽心思盗取秘诀,我二婶她知道你们的计划吗?”
阎轨道“冬芝侄女可惜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我们恒山派的一枚棋子,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她为恒山派门楣光大做出了很大牺牲,杨大公子,可以的话请高抬贵手,饶她一命。”
杨天意没有摇头,亦无点头,默默站起身。
巫独突然大笑起来,他确实可以开怀大笑,太师父交待下来的重任,终于在他手里得以完成,恒山派多年受到的屈辱耻辱,被他尽雪,曾经欺负过恒山派的门派个人,不管大小,不管武功高低,尽数灭的灭,死的死,没有一个得善终,积压近百年的怨气冤屈,在天雷神诀的帮助下,一扫而空。
杨天意转身离开,巫独停下笑声喝道“杨天意,给我停下。”
杨天意止步。
“送我上路!”
“不,我不杀你,武林之中,自然会有杀你的人。”
“哈哈,谁人敢上恒山,来多少我灭多少,哈哈哈哈。”巫独仍是那般自信与豪迈。
在巫独的笑声之中,众人行出阴暗大殿,此时金风送暖,阳光耀眼,犹如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各人都长长吐了一口气,此次上恒山,个个有惊无险,算得上完满,要说不足之处,便是没能找到范翠翠。
出谷下山途中,李逸航与杨天意并肩而行,问他“杨掌门,你是汴梁杨家的后代?”杨天意道“不,我虽然姓杨,却非杨将军(继业)后人。”
“适才我听巫掌门说,你是你娘捡回来的?”
杨天意脸『色』微变,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李逸航微笑道“杨掌门不必介怀多想,我只是好奇而已。”杨天意脸『色』缓了下来,淡淡地道“是,我是我娘捡回来的,杨门里头的人都叫我野种。”
李逸航又问“英雄莫问出处,杨掌门何须在意,你郑大哥和我,都是农人子弟出身,如今在江湖上也不是小有名气。”杨天意点了点头,心里却想“那你还问我揭我伤疤做什?”
“那时你大概几岁?”
杨天意见他一直在问,便道“大概三岁左右,怎么了?”李逸航道“没什么,没什么,随口问一问。你还记得被你娘亲检回去之前发生的事吗?”
“不记得,若不是别人说起,我还不知道自己竟然是一个捡回来的野种。”
“嗯,那时太小了,记不得也正常。”李逸航似乎对他说,也似乎在自言自语。
这时郑安在跟赵乐业、蒙月、梅芷菲等说起青莲教种种罄竹难书的罪恶,听得各人痛恨不已,梅芷菲道“世间竟然还有这样一个残害女子的邪教,逸航,认后咱们约上两位师伯,大伙儿一块儿上无量山直捣黄龙,闹他个一大翻地覆。”
蒙月被一副担架抬着,说道“说得好,趁黄腾羽翼未丰,咱们越早去越好。”
众人齐声赞同,不过眼下郑安与江芯月西赴青藏高原,杨天意北上中京,李逸航夫『妇』南下汉阳,由此攻打青莲教总堂的日期,只能日后再约,大伙儿推定此事由蒙月蒙女侠负责组织,只要收到号令,无论当时在忙着什么,都须放下之事,协力摧毁青莲教。
山脚下,众人一一道别,赵乐业无所事事,没有去向,杨天意邀请他一起北上,赵乐业欣然答应。两人商量先至西京,从西京再至中京。不一日,两人已站在西京的街头,杨天意想起巫独的话,二叔杨惊涛有可能藏在南院大王枢密使耶律涅鲁古家里,决定夜探总管府。
当晚二更,月黑风高,两人换上夜行衣,悄悄跃入南院大王涅鲁古府中,此时府中各人早已入睡,偌大一个院子黑沉沉的,一丝声息没有。两人在府中兜了一圈,没见一点灯火,经过一口小池塘时,两人突然听到身旁有人说道“孙兄,大王的这一命令来得太突然,你事先有没有收到风声?”
杨天意和赵乐业吓了一跳,幸好他们走路脚步很轻,走到他们两人身后也不曾被发现,立即停下脚步,屏气静息。
只听得另一人道“箫兄弟,大王为攻打南朝,起码准备了一年以上,兵马粮草都已准备充足,我是知道有战事,但具体南侵宋朝西夏还是西征回鹘,我心中猜不准。”
“但是朝中从来没流传过咱们要对宋朝开战的消息啊。”
“嗯,这可能是全国兵马大元帅耶律元帅的注意,说不定连皇上也不清楚呢。”
孙兄弟深吸了一口气,惊道“连皇上也不知道?”
姓箫的道“我只是猜测,没有根据的,不过你想,咱们与南朝相安无事将近百年,他们每年进贡我国多少黄金白银,丝绸布匹,咱们不用做都有饭吃,可是只要战事一开,你说南朝还会不会傻傻的继续进贡?”
“当然不会。”
“那就是,现今南朝国内兵强马壮,经济繁荣富絮,天子仁宗大得民心,朝中百官清正廉明,文官不贪财,武官不怕死,嘿嘿,要想战胜他们,我看难啊!所以我说,皇上绝不会亲手扔掉『奶』酪。”
“不但是扔掉『奶』酪,还扔掉口粮呢,你说只要开战,南朝『政府』还不关闭边境集市,禁止贸易?那咱们的苦日子就要来临了。”
杨天意与赵乐业在身后愈听愈惊,辽国人竟然要对宋朝开战?这事毫无先兆,实在大出二人意料之外,杨天意经雁门关到西京,一路上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经济来往密切,无数汉人来辽国国经商做生意甚至做官,辽国人也去宋国读书求学、学习先进的生产技术,两国交往融洽,辽国国竟然要对宋朝开战!?
两人还想交谈下去,忽然有数人举着火把走过来。杨天意赵乐业两人慢慢退后,藏在树后。
孙箫两人迎上火把,齐声叫道“末将孙寒、箫古洛拜见耶律大王!”
火光照耀下,杨天意和赵乐业看得清楚,那当先的大王身材高大雄伟,腰圆膀宽,身穿战袍,唇上留有两撇长须,太阳『穴』高高鼓起,双眼炯炯有神,一看就是练家子,只听他道“孙将军,箫将军,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孙寒道“启禀大王,过两天就要出征,我和箫将军都睡不着,因此在花园聊天。”
彼时辽国辽国人汉化严重,辽国人之间说话,皆用汉语。
这耶律大王就是耶律涅鲁古,官至南院枢密使,进楚王,他双眼冷冷扫过,道“立即回营休息,养精蓄锐,以待后天来个百里奔袭,攻南朝雁门关守将一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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