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意艺高人胆大,回复汉人打扮,等了一会,估『摸』着唐海流已离开,也上前拍门,谎称是唐海流的弟子,路上办事迟了半会来,唐海流进门时并未说只一人前来,那庄中仆人见其对答得上,又他目光炯炯,非是凡人,仆人懂得一点武功,看出他身怀绝技,没有多想将他领去会客厅,在厅口,杨天意说他不进厅在外面等候,仆人不虞有诈,只叮嘱他不可『乱』走便离开。
杨天意在厅口往里看,只见厅中主人白白胖胖,满脸笑容犹如一个富家翁,唐海流背对厅口,两人说些什么话听不清楚。
过得一会,一个身穿蓝『色』绸缎的瘦削老者匆匆到来,向厅口站着的杨天意瞧一眼,问“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杨天意挺胸站立,目不斜视,回答道“光复弟子韩原,随我师父登访。”说完眼光微微往厅内看去。老者轻轻点头入厅,他认不出杨天意,杨天意却认出了他雪坡上带头的老猎人。
杨天意看着他入厅心忖“这个老头是谁?怎么会与光复教的人扯上关系?”杨天意不敢再站在厅口,朝外走了四步,竖起耳朵,运气倾听。
隐隐约约听见老猎人说“……这人是……须得好……”唐海流声音大一些“你们放心好了,有我们……绝对没人能……带走好生安置……”
他们在商谈的应该是被老者抓来的金袍汉子,这人如此重要,竟然要劳烦到胡定中他们来看管,又是什么人那么大的脸子,请得动三人出手?
恒山见灵谷,杨天意与郑安李逸航一起不足一天即分,可短短半天的交谈,他已从两人口中知道胡定中、洪仁海、唐海流三个为人,为天下武林豪杰所切齿痛恨,他们拥护支持的,自己反对就是,他们要办成什么事,有机会就要大搞破坏,那中计被擒的金袍人既然对他们如此重要,我把他救走就是。
正是抱着“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这简单扑素的思想,杨天意不管金袍汉子是好是坏,已欲在虎口夺食。他悄悄离开,藏进一间没人的屋子里,屋子斜对着厅口,缩身窗内静静窥视着屋外。
夜幕降临,富家翁模样的主人和瘦削老者送唐海流出厅,那老者左右一扫,有点疑『惑』地道“咦,你弟子呢?”唐海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道“弟子?王老弟你弟子一定虎父无犬子,也是相当厉害的。”白白胖胖的主人对唐海流拱手道“虎王,你回去和胡教主说,叶某明天在八达庄恭候胡教主的大驾光临。”转头对老者道“王管家,请你送虎王出门。”那王管家道“是。”
八达庄白白胖胖的主人叶原,外号“布衣居士”,隐居幽都府多年,不隶属任何帮派门户,也不开山收徒,绝足于江湖,因此就算是见多识广的胡定中洪仁海等流也未曾听说过他的名头,更没有人知道他一身武功来自何处。扮作猎人的管家叫王聚德,早年间在辽东以杀人越货为生,心狠手辣,是关外最令人闻风丧胆的黑道头子,不知怎么的,十多年前竟然甘心拜服于叶原,成为八达庄一名默默无闻的管家。
王聚德送唐海流出门,又道“唐虎王,你弟子适才在厅口等你……”唐海流听得莫名其妙,连连摆手道“请王老弟放心,我们明天再来,弟子嘛,如果有合适的人选,我会考虑的。”说完一拱手,转身离开,留下王聚德于风中凌『乱』。
王聚德返回会客厅,四下查找一遍,没见自称唐海流弟子那人,甚是疑『惑』,找来看门的仆人询问,确实是有这么一个人进来过,眼下却是不知所踪,这人到底是谁?他心中对唐海流开始有些怀疑,难不成他另有打算甚至是被人冒名顶替?当下把疑点和庄主叶原说出,叶原对其疑『惑』深有同感,立即派人在庄中搜索。
杨天意在庄里众人搜索中无处可藏,借着暗夜无光,蹑足绕过三处大殿,穿过二进堂屋,不知不觉进入后花园,忽觉冷风袭体,隐隐又听得水声,静夜中送来阵阵幽香,庄子庭院,竟然忽有山林野处意。杨天意闻到这股香气,知道近处必有大片梅花,心想这庄主人倒也高雅。徇香寻去,渐渐的水声愈喧,绕过一条君子兰花径,只见胡杨高柏,直指苍穹,层峦奇岫,静窈萦深。杨天意暗暗赞赏,心想这里布置比我家奇多,并且花木之美颇有过之。再走数丈,只见一道白练也似的银瀑从山边泻将下来,注入一池湖水中,水面冰层已消融,粼粼碧波。湖池中白『色』水仙花不计其数,池前是一座森森华堂,额上写着“仙子阁”三字。杨天意左右一张,四下里无人,闪步走到堂前,只见廊下阶上摆满了仙客来、见雪红、一品红、墨兰、蟹爪兰,都是冬日盛开的香花,堂后又种了桃花、腊梅、红枫等花木,但觉馨意袭人,清芬满殿。
正漫步花丛中,忽听得远处一人大声喝道“甚么人?”杨天意一惊,跃起身来,躲在假山之后,只听脚步沉重,三个人大声吆喝,赶了过来。他一听,便知来人武艺低微,不以为意。只见三名家丁各举单刀,奔到堂前。那三人四下张望,不见有异。一人笑道“头儿你见鬼啦。”另一人笑道“我这几日老是眼花。”又一人道“未必是眼花,王管家不是说混进外人吗,咱们进去仔细找找。”说着走了进来,慢慢转到假山前。假山上无处可躲,杨天意正想跳下去把他们弄倒,忽听那三名家丁齐声叫道“庄主,王管家。”杨天意心中如有只锣在敲打道“这地这么巧,糟糕,糟糕透。”
只听得王聚德道“钱二,有什么可疑的吗?”
那头儿钱二道“我好像看到这里头有人,不过进来后却没找到。”一人道“我们进来仔细搜了一遍未见可疑。”
王聚德道“嗯,草木皆兵,这正是我们一直强调的优秀品质,很好很好。你们都出去吧。”三人齐声应道“是。”
待得家丁离开,王聚德两伏三纵,钻入了瀑布之中,片刻之间,又复窜出。只听他道“一切正常。”叶原点点头,转身离开。
杨天意在假山上全看进眼里,心道“他们在这里搞什么鬼,难道瀑布后别有洞天?”
待得两人远离,杨天意从假山跳下来,如王聚德般低头穿过急流,发现瀑布后果然另有天地,后头是个山洞,洞口立着两扇厚重铁门,心中一喜“如此神秘该不会那金袍人就关押在里头吧?嘿嘿,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铁门自内横闩,暗暗运力推三下,铁门纹丝不动,看来硬闯不成,外头不见锁孔机关之类,定是从里打开,杨天意举手敲门。
“咚咚咚,咚咚咚。”
门内传出声音“是谁?”
杨天意捏着嗓子道“兄弟,庄主派我过来办事,请开门。”
“你是谁?报上名来。”
报了名你也不认识,有什么用?杨天意寻思半晌灵机一动道“我是钱二,兄弟快开门。”
“钱二?庄主怎会派你来?你声音怎么变成这样?”
杨天意吊着嗓子道“外面天寒地冻,着凉了,那有你们在里头舒服。”
里头的人嗯一声,按动机括,铁门缓缓打开,一道亮光『射』出,等门缝打得足够宽时,杨天意闪身入洞,还未看清里头状况,突觉劲风扑面,急忙闪避,左腕已被人刁住,只觉一股大力推至,身不由主的倒飞出去,猝不及防的杨天意双腿勾在两扇门上,避免直接被扔出门外。
刚刚站稳,门后又是一拳飞出,直奔命门。他举左手挡格,右手还了一拳,还未看清敌人是何身影,又有一人跃近,灯影交错中一棒横扫而至,来势奇刁,杨天意危急中往左躲避,呯的一声巨响,铁棒击在铁门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然巨响。刚躲过棒击,忽听得顶上风声响动,一个黑黝黝的身影从头顶扑下,杨天意连忙往前一窜,避开自头顶戳下来的一棍。这一棍力道猛烈,棍端于石板上戳出一个三寸见深的小洞。
叽叽声响起,铁门合上。
杨天意躲过致命三击,一颗心扑扑『乱』跳险些从嗓子眼跳出来,他定下神来看得清楚,铁门后站着三个灰衫老人,瞪眉凸眼看着他。只见这三人相貌颇为相似脸上都是凹凹凸凸,又满是皱纹,甚为可怖。
左首一人道“你不是钱二,来这里干什么?”
杨天意随口道“钱二还在外面啊。”
中间那人问“钱二还在外面,他怎么不进来?”
杨天意左右打量洞内,石洞洞壁光滑整齐,宽约三丈,深若六丈,最里面铁栅栏关押着一人,依稀便是金袍汉子,关上的铁门是唯一进出口。
“喂,小子,我二哥问你,钱二怎么不进来?”右首那人问。
眼前三名老者手中各执一根细长铁棒,适才跟他们一番交手,已知各人武功均不低,杨天意暗暗后悔,冒冒失的连刀也未带便闯进石洞,岂不知这石洞是龙潭虎『穴』,若与他们三个人每人单打独斗,胜券在握不在话下,但若三人齐上,自己万万不能敌,这下糟糕之极,今日很有可能丧命于此!
左首一人见他慌慌张张不回话,道“小子,你耳朵聋了吗,我问你来这里干什么,我二弟三弟问你钱二怎么不进来?”
杨天意看三老头全无欲取自己『性』命之意,压下心中恐惧,回道“我也不知道来干什么。至于钱二为什么不进来,我不清楚,你去问他罢。”
老三道“奇怪,明明是钱二说要进来,怎么进来的却是另一个人,难道这个人也叫钱二?喂,小子,你是不是叫钱二?”杨天意还未回答,老二道“就算这小子是钱二,也不是刚才说话的钱二,声音明显不同。”老大道“但就算刚才在洞外说话的那钱二,也不是我们所认识的钱二。”
老三道“大哥你所言差矣,在门外敲门的钱二,就是我们所认识的钱二。”老大道“非也,非也,此钱二,非彼钱二也,他们说话的声音语调明显不一样。”老三道“大哥,你没听他说他着凉生病了吗?流着鼻涕打着喷嚏的人说话声音还会与往常一样?”老二道“老三,你这话就不对了,咱们认识的钱二受凉说话声音可不是这样子的。”老大拍手道“不错,不错,钱二受凉了说话声音不同于刚才说话的那个钱二。”
杨天意见他们竟然将自己凉在一边而讨论起钱二受凉时说话的声音,不禁大感惊愕,呆呆站了一会,见他们完全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转身往洞内走去,刚迈一步,忽听老三说道“喂,小子,我问你,适才在门外说话的钱二,是不是就是咱们认识的钱二?”
杨天意更加愕然,是不是钱二真的如此重要?当下便道“世间上那有那么多钱二,外面的钱二就是咱们认识的钱二。”老三一听,喜逐颜开,大声叫好“我说对了,我说对了!”老大叫道“不可能,不可能,世间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姓钱的为数不少,怎可能没有另一个叫钱二的人?”老二跃至杨天意跟前喝道“小子,你说错了。”杨天意手臂提气,下意识退后一步,问“我没说错啊,外面的钱二确实是咱们认识的钱二。”
老二道“不,先不管此钱二是不是彼钱二,你刚说世上那有那么多钱二是不是?”杨天意道“是。”
老二神情严肃说道“你说这话,意指世间只有一个钱二?”杨天意道“……啊,是这个意思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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