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意“不会的。”
范翠翠问“为什么?”
“因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嫁了给我,夫妻间就是同一阵型。”
“难道家庭可以凌驾在国家和民族之上吗?”范翠翠不依不饶追问。
杨天意双目盯着她,缓缓道“翠翠,孟子日,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不仅仅是我们个人的家,家还是最小最小的国,国是千千万万个家。有家才有国,有国才有家,小家连着大家、连着国家。家与国就是这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从不曾分离过。”
“如果一个家中,夫妻还分彼此,那么还有什么存在必要?不管是你从我,还是我从你,都必须有统一的利益,统一的观点,而不能夫是夫,妻是妻。夫妻双方如果不能互相妥协协调,那么最终的结局只能是以分开而告终,我二弟就是一个例子。”
范翠翠道“你刚才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自是要我从你了,对不对?”杨天意实际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服你,到时我介绍丐帮帮主张义『潮』给你认识,他情况跟你一模一样,他生地兰州,先属西夏,后属吐蕃,成长却在大宋,让他老人家给你现身说法吧。”
范翠翠问“张帮主他怎么看待自己的身份?”
杨天意道“他首先坚持自己是一个汉人,其次认为宋朝是自己的祖国。西夏和吐蕃不过是侵略者,我遇见他老人家之时,他正策划兰州东归的大举,此间事一了,我该前去相帮他老人家。”
范翠翠定定望着初升的明月,若有所思,最后说道“照这么说,民族『性』该排在国家『性』之前。”杨天意道“这也不能一概而论,天下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意识形态。”
“天意哥,我这段时间很是『迷』惘,以前我十分敌视凶残的辽国,可……可上天却给我开一个大玩笑,把我变成一个辽国人,这种身份的突然转变,让我措手不及,我需要你给我开导开导,不然会疯掉的。”
杨天意“……”
两人行行坐坐,一直呆至明月西沉这才回屋睡觉。
第二日下午,杨天意依依不舍告别三人,策马回上京城,范翠翠自知全国上下正在搜捕自己,便不冒险回城,和表姐安静耐心等待消息。
杨天意到了上京城,天『色』已晚,没有第一时间入宫,而是先在一间客栈住下。
房间内,杨天意拿出一小块碎银,让小二把掌柜请进房内,小二屁颠屁颠的出房,不一会儿枯瘦精干的掌柜被拉进房,嘴里唠唠叨叨骂着小二,杨天意关上房门,请掌柜坐下,说道“老板,就阻你一会儿时间,我想向你打探一下范宏此人。”
掌柜怔了一怔道“范宏?客官,我不认得这人。”
杨天意道“请老板再仔细想想,范宏是前南京府尹兼留守。”掌柜啊的一声道“我想起来了,客官你还找他干嘛,十多年前,范宏一家惨遭灭门之灾,全都化成尘土啦。”杨天意虽然早知惨事,此时重听入耳,想起范翠翠受到的苦难,禁不住鼻子一酸,心中柔情又多了一分。他道“老板,你开客栈做生意做多久了?”掌柜伸出三根指头扬了扬,杨天意道“三十年?”掌柜道“错,是三十三年。”
杨天意又掏出一块金子,放在桌面上,低声道“老板,你开客栈,迎来送往,接待过的宾客不计其数,我也不兜圈子,就想问一下,你有没有听说过,杀害范宏一家的幕后凶手是谁?”
那掌柜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问题,前后左右看了一下道“客官,这件事在当年轰动一时,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杨天意道“我就是想听听当时人们是怎么说的。”
掌柜看着桌上的金子,吞了吞口水,寻思一会说道“客官,朝政大事,特别是涉及天子重臣的事,咱们老百姓是不能随便谈论的,随时都有掉脑袋的风险。”说完站起开门走人。杨天意晃至他身后,抓了他手臂道“老板别走呀。”掌柜手臂被抓处如箍了一个铁圈,火辣辣生痛,全身酸软无力,叫道“客官,你……你……想干什么……放开我!”杨天意扮出一副凶恶脸容道“老板,你不想掉脑袋便老老实实有那句说那句,不然你再也踏不出这间房门。”
掌柜见他双眼『露』出凶光,吓得全身如筛糠一般抖个不停,颤声道“客官,好说……好,我……我说,请先放开我。”杨天意将他扯回桌旁,笑眯眯道“别给我耍花样,不然你脑袋就如这只杯子一般。”两指捏起一只茶杯,喀喀嚓声响起,把茶杯捏裂捏碎。
掌柜脸如土『色』,过了好一会才镇静下来,低声道“英雄,当时流传最广的一个说法,幕后凶手矛头指向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当今皇帝耶律洪基身上,除此之外,也有人猜测幕后黑手是皇太弟耶律重元。”杨天意一听,顿时来了兴趣,问“前者我听得多了,后者是怎样一个情况?”掌柜道“英雄原来想听这个呀,那我便给你详细说说罢,这都是公开的事,也说不上是什么秘密。前朝皇帝辽圣宗的仁德皇后萧菩萨哥不育,养育元妃萧耨斤的儿子耶律宗真如同己出。辽圣宗死后,耶律宗真即位,是为辽兴宗。其生母萧耨斤得势,诬陷仁德皇后谋逆,并迁于上京,自立为皇太后,正式摄政。兴宗对此颇有微词,母子矛盾加剧。为了进一步垄断大权,皇太后竟与其弟萧孝先,密谋拥立兴宗的弟弟耶律重元为皇帝。耶律重元将太后的阴谋告知兄长耶律宗真。兴宗大怒,收回太后符玺,将皇太后萧耨斤幽禁于庆陵守陵。兴宗感念兄弟情分,册封重元为皇太弟,并在酒醉时答应,答应日后传位于他。但是,受南朝文化影响极深的兴宗,没有真正兑现自己的诺言,从长子耶律洪基六岁起,就开始培养他为自己的接班人,先封为梁王;1拾1岁时,总领中丞司事,封燕王;1拾贰岁,总知北南枢密院事,加尚书令,进封燕赵国王;1拾玖岁,领北南枢密院事;贰拾1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知惕隐事,参决朝政。兴宗病重之际,召见洪基“谕以治国之要“。因此,辽兴宗死后,太子耶律洪基顺利继承了皇位,是为辽道宗。但是,钦哀皇后的举动和兴宗的言行,助长和鼓励了耶律重元的权力欲。其涅鲁古长大成人,权力比乃父有过之而无不及。”
杨天意道“你说了这么多,这跟范宏灭门惨剧有何相干?”
“有何相干?耶律重元父子想做皇帝啊,前一段时间耶律涅鲁古不是领兵南侵吗,他这么做是为什么,不就是为建立军功增加个人声望么?增加声望目的是什么?”
“为将来登基积蓄经验实力,做好准备。”
掌柜道“客官说对了,他两父子野心很大,而范宏是太子耶律洪基阵营里的中坚力量,最忠实的支持者,所以当时有传闻,耶律重元为剪除太子的羽翼而铲除范宏。”
杨天意心中一动问“范宏与太子是同一阵营?不是说范宏向兴宗告了太子一状吗?”掌柜道“告状不假,但是范宏也是为太子着想,眼见太子沉『迷』狩猎,玩物丧志,荒废政务,累劝不听,朝中官员对太子不满情绪日益弥漫,范宏不得已这才出此下策啊。“
杨天意道“耶律洪基被范宏告了一状之后,有没有什么过激反应?”掌柜道“这个我们做百姓的就不清楚了。”
“范宏被灭门,太子当时表现得如何?”
掌柜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杨天意又问“耶律重元杀范宏满门这一说法,可有什么证据没有?”
掌柜摇头道“没有,都是传说,不过惨案发生时,耶律重元就任南院大王,两人一同于南京共事。”
杨天意把金子塞给掌柜,送了他走,关上门寻思,耶律洪基与范宏既然是同一阵营之人,被他告一状也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并且还是为自己的好,只要头脑正常的人都会辨别其意图,无论如何也不会杀范宏,更何况杀他一家?听箫连宁表姐说,杀手都是身具武功的江湖中人,大哥耶律洪基似乎从不与武林人士打交道,他怎么聘请的杀手?
杨天意没有想太多,早早睡下,第二日吃过早饭,离开客栈径入皇宫,不过他没直接去找耶律洪基,而是先去拜访皇后箫观音,到了箫观音居住的宫殿外,一阵阵幽怨筝乐自殿内传来。杨天意在殿外朗声道“杨天意求见皇后。”说完悄立门外。
过了好一会,殿内筝音仍如泣如诉地奏着,突然之间,乐章陡地停顿,一把娇柔声音传来“有请杨公子进殿。”
杨天意步入殿内,箫观音又拨弄起琴筝,弹完一首《昭君出塞》,方才抬起头道“杨公子,可见到连宁?”杨天意道“托皇后之福,我已在你指引之下找到了她。”箫观音嗯了一声问“她怎么样,身子还好吗?”杨天意道“她身子很好,请皇后勿念。”
“可有找到范姑娘?”
“找到了,范姑娘就和箫连宁在一起。”
箫观音问“范姑娘化名箫叶入宫刺杀皇上,不知其中有何恩怨,公子能否告知一二?”杨天意道“皇后,在下就为此事而来。”
箫观音一双妙目在杨天意脸上流连,看得杨天意都不好意思,目光转向别处,过了半晌箫观音道“范姑娘模样俊俏,弹得一手好琵琶,但最令人意外的是她契丹语说得那么流利,刚见她时我还以为她是个汉人姑娘呢。”杨天意道“她会说契丹话,确实很令人意外,我也昨晚才知道。”
箫观音叫婢女抱来一张琵琶,朝杨天意婉然一笑“范姑娘以契丹语自谱自弹自唱了我的新作《回心院》,那我便以汉语重唱一次,请杨公子来评评,看看是谁作曲。演唱得好。”杨天意道“在下洗耳恭听。”
箫观音嘴角轻挑,脸上现出淡淡笑容,轻拨弦丝,缓缓展开歌喉唱道““扫深殿,闭久金铺暗。游丝络网尘作堆,积岁青苔厚阶面。扫深殿,待君宴。
拂象床,凭梦借高唐。敲坏半边知妾卧,恰当天处少辉光。拂象床,待君王。
换香枕,一半无云锦。为是秋来展转多……”
乐章歌喉婉转,沁人心田。
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替而代之的是发自心底的忧伤,待得一曲唱完,脸上已有两道泪痕。
杨天意首听范翠翠唱《回心院》,因不懂契丹语,只听出乐曲忧怨哀愁之意,并无太多感触,此刻听到悲恻幽怨的歌词,才知箫皇后内心蕴藏着数不尽的寂寥凄凉,才知道耶律洪基将她冷落,若她是一个普通女子那也罢了,偏她是一个感情细腻的女中才子,一个中国古代排得上名次的奇女子,这一唱《回心院》,声情并茂地把心中落寞情怀抒发出来。
杨天意黯然入定,箫观音以罗袖轻擦两道泪痕,微微一笑道“杨公子,让你见笑了,请你来评评,两曲《回心院》孰优孰劣?”
杨天意道“在下得听皇后曲唱,当是三生修来的运气,皇后和范姑娘所唱的两曲《回心院》歌调、歌喉各有春秋,但要说情真意切,要说感染之力,皇后所唱自是更胜一筹,天下无人可比。”箫观音脸上神『色』一亮,随即又暗淡下去。
“我所写所唱是切身感受,范姑娘只是揣测词意,未能真正领会到词者的痛苦无奈。”
杨天意道“说得不错,范姑娘只是将语意表达,却缺少深入骨髓的演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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