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残存的余晖,安详地撒在了山寨的房舍之上;那些错落有致的房舍像披上了一层红绸,妖冶而艳丽;不过,习惯了四处征战厮杀的刘宗敏却觉得,那些房舍更像是染上一层鲜血而且是很新鲜的血。
感受着夕阳中村庄的美艳,感受着那种温婉与祥和,刘宗敏却在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丝挥之不去的悸动,他认真思考了一下,却不知道这种悸动的根源在哪里。
刚刚从山野里归来的倦鸟们,忽高忽低地伴随着刘宗敏这一小队骑兵在翩翩起舞。每天早出晚归的它们,此刻不是应该周而复始地,就像是日月星辰更替一样地静静卧在森林的树梢上吗?应该有一些倦鸟,会不辞辛苦地哺育着它们的下一代……刘宗敏骑在飞奔的骏马上,他眼向着对岸霜染的层林中望去,猛然间心中打了个冷战……
远处的山林已经渐渐变成了墨色,而疲倦的宿鸟却在飞翔!
在这个时辰林,飞鸟不是应该归巢才对吗,远处三五成群的人们,是不能够让归巢的倦鸟复飞的。
刘宗敏左右的亲兵,从自家将爷手势中领悟到了危机,众人纷纷纵马聚拢到了刘宗敏的身边,不过他们没有紧张地四下观瞧,而是继续簇拥着他向着山道的远处飞奔而去。
就在刘宗敏觉察到宿鸟惊飞的半炷香之后,李自成也跨上他的坐骑,他告别自己的夫人高氏,准备带人去关心一下侄儿李过、义子李双喜,而就在这个时候,官军发动的偷袭战爆发了。
偷袭与偷袭战尽管只有一字之差,可是效果却是谬之千里。
发现官军偷袭的,当然是作战经验丰富的总哨大将刘宗敏,在他发现‘宿鸟惊飞’的那一刻,刘宗敏便暗中悄悄命令一名小校,绕道飞马去通知校军场上的军将,他自己则是带领着亲兵们,继续若无其事的向着远处驰去……
得到信报的闯军,他们在第一时间里扔掉手中的碗筷,有的嘴里还咬着一块肉,一边撕扯一边骂骂咧咧地提刀上马。
刘希尧和李强都是久经战阵的骁将,他们年龄不大作战经验却很丰富,在得到总哨刘爷的传讯后,两个人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立即命人鸣锣示警,骤然响起的锣声,霎时就提醒了寨内的老营,“这里有官军偷营!”。
刘希尧对李强喊了一声“强哥,你派人去通知闯王,领着老营的人赶紧上山!”
李强“嗯”了一声,他自己一面上马,一面对另外的几个闯王亲兵喊道:“你们几个,赶紧回老营传令!”
李强一把扯住一个准备策马飞奔的小校,“你去通知人们上寨,要多多准备守寨的器具!”
刘希尧自己留着校军场上,他手举令旗,高喊道:“站队!”
校军场上的三百多人,在很短的时间内就集结完毕,在各自队官的带领下,列阵在刘希尧的马后。
匆匆集结起来的闯军也感受到了刘希尧的镇定,所以大家没有慌乱,他们已经习惯了听闻金鼓前进和后退,特别是不久前,闯王李自成那无情的一脚,更是亲自给大家上了生动的一课,此时那种刻骨铭心的刺激依然留存在心中。
这些人大多是各营的将佐、校尉,此刻能够站在这里的,几乎就是闯营的死忠,他们用眼睛紧紧盯在手持令旗的刘希尧身上,每个人的神色都是狠厉坚定。
当众将校看到刘希尧将手中的令旗一摆,再向后摆了两摆,各自带队的将佐,便按照刘希尧的将令,列成了一字横队,然后,继而他们又分为两排;队官们约束着自己的一队骑兵向后退,校军场之上除了屹立不动的刘希尧和几个将校,全军一同后撤,立时就将并不很大的校军场让出了一多半。
夕阳的余晖,完全隐没在了大山的背后,夜风更紧了,夹杂着雪粒的寒风,鞭子一样抽打在校军场中这些闯军穿着的衣甲上,肃立如山的队伍中,没有人发出一丁点声息。
三百个人就像李赤心说的“是一个人同一颗心”,立马在虎贲营裨将刘希尧的身后,全神贯注地看着远处的林子;山林里,此刻不断有大股大股的官军走出来,夜幕已然降临,对面官军的面孔看得不大分明,可是从他们的旌旗上,却可以分辨出是吴三桂的关宁铁骑,另外还有闯营的老对手贺人龙的人马。
集结完毕的闯军阵中,三声鼓号声骤然响起,校军场上的三百骑兵阵型再变;他们中,擅射的军将纷纷从自己背挎的箭囊中抽出来三支利箭,就立在阵前十步的地方,静静地注视着越来越近的官军大队。
身处全军最前的刘希尧向身旁的李强点了点头,“强哥,看你的了!”
后者从箭袋中抽出一支响箭,身后的人掏出火折子点燃了鸣镝上的引火物,随着一声凄厉的长啸,燃着的鸣镝不远不近地落在了河谷的另一端,天鸣身后的闯军射手,纷纷提马又上前了五步,各自搭上利箭,向着燃着的鸣镝处拟了一拟。
就在官军也在关注远处鸣镝的时候,没有人去注意李强,他已经率领着十几个人偷偷下了马,这些人紧赶了几步,便投身到了河谷的雪堆之中。
校军场上的三百将士,他们并不知道,此时刘希尧、李强两人的布置,是源自于李赤心当初的战棋推演,通过与李自成的反复探讨定下了现在的应对措施。
夜幕已然降临了,雪不大但是夜风更疾了,扑面而来的劲风让迎面走来的官军使劲睁大眼睛。
这里的人们已经可以听到对面官军中的吆喝声,官军中的将官在大声喊叫着“全体准备,不许让一个贼人跑掉,吴总兵将令,一律格杀勿论!”
此时,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围歼开阔地中那一股被吓傻了的骑兵,甚至官军中有的将官断言,贼人的头子李自成一定会在这次偷袭中被擒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