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象升此时,感觉到了一个溺水者的挣扎与无奈,他想想自己在朝中的孤掌难鸣,再想想自己的所在的组织东林党……“真乃是一木难支大厦之将倾也!”
深深陷入绝望和愤慨之中卢象升彷徨无计,完全可以用周星星的那句醒世恒言来描述,“他好像是一条狗嘢!”
正当卢象升如溺水者一般挣扎的时候,军中的传事官拿着一个大红封套的手本走来禀报,说是翰林院杨老爷在辕门外等候谒见。
卢象升毫无生气的眼神在手本上瞟了一眼,随口吩咐道:“赶快请进!”
中国绅士的清明,还是使他立刻站起身来,一边迈着沉重的脚步向大厅外去迎接,一边在心里说的:“伯祥兄,你来得可真是时候!”
三天前,崇祯皇帝在平台召见卢象升时的谈话内容,像漏风的筛子一样,遍洒大明京师的大街小巷。虽然卢象升本人不曾向他人泄漏分毫,但是大厦将倾的明廷已经是罢免漏风。
开始只有几个与随驾上朝的太监与其常来往的朝廷重臣知道,随即就如水银泻地一般,在许多朝臣中传播开来。知道卢象升果然敢于在皇上面前力排和议、坚决主战,杨廷麟感到满心的欣慰和敬佩。
然而他同时也明白,卢象升此时在朝廷上的处境是相当困难的,杨嗣昌和高起潜这样量级的人物一定会合力对付他,会使卢象升的雄心报复付诸东流;果不其然,过了不久,安定门会议的情形,也在朝臣中间传开了。
得知消息,杨廷麟立即想要来军中同卢象升见面谈一谈,帮他谋划一下,但是为着避免杨嗣昌的注意,他延迟到午后方才骑马出京,赶在黄昏时分来到了昌平大营。卢象升亲自把他迎进大厅,稍事寒暄几句,卢象升就将杨廷麟引进自己的白虎节堂,内室中卢象升屏退左右,郁闷地望着杨廷麟道:“伯祥,弟技穷矣!没想到吾兄此时驾临,不知将何以教我?”
杨廷麟生了一颗七窍玲珑之心,卢象升话一出口他的心中立时明白了,笑了一笑方才沉声问道:“何为彷徨无计?”
“弟千里勤王,原想与敌拼死一战,以解京师之危急,挫胡虏之凶焰,可谁知……”卢象升说到这里,深深地叹一口气,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唯有摇头叹息。
“总督大人进宫陛见之情形及安定门会议经过,廷麟已略知一二。莫非因里边对和战大计还在举棋不定?朝廷之上有人掣才使大人欲战不能,故如此心怀抑郁?”杨廷麟可是崇祯四年的进士。
在大明统治地球的阶段,他与黄道周、倪鸿宝并以文章节义名扬天下,朝野上下称之为三翰林,那可是智商超过霍金,文学水平接近阅文编辑的存在,他前来昌平大营之前,已经在心中打了无数的腹稿,单等卢象升问计于己。
“皇上倒没有什么,可叹的是本兵与监军畏敌如虎,毫无战意可言,两个人只想委曲求全,不顾后患无穷,弟名为总督,实际在朝廷上孤掌难鸣,欲战不得。你看,这样下去,如何是好?”卢象升此刻已经是心灰意冷
“大人目前处境,确实困难。像这种情形,不要说大人满腹郁悒‘抚几长叹’,凡是稍有天良的人,谁能不为之扼腕?满朝文武以及京中百万士民谁不盼望总督大人尽速与虏一战,以解京师之危?半月来畿辅各县遭受虏骑蹂躏,人民流离死伤,惨不忍言,又谁不盼望总督大人与东虏一战,以解劫掠焚杀之苦?满朝文武与京城内外无数百姓都对总督大人如此殷殷盼望,大人为何说自己孤掌难鸣?”
“可是皇上受了首辅杨文弱和总监高起潜的蒙蔽,不欲弟与虏一战,如之奈何!”卢象升说到此处双眸尽赤
“弟今日前来拜渴,正是想借着一筹。”杨廷麟的话语波澜不兴,显然已将这种情形考虑在内了。
“愿闻明教!只要有利于国,虽肝脑涂地,弟在所不辞。”卢象升心中猛然升起了一线希望,人一旦有了对晨光重现的希冀,那么再黑的暗夜也阻挡不了蜡炬的执着。
“目前的情形是这样……“杨廷麟把身子向前探探,他注视着卢象升因为极度疲劳而略显苍白的面孔,尽量压低声音说道,”皇上和杨文弱、高起潜虽有意与虏议和,但迫于臣民清议,尚不敢公然一意孤行,与虏订城下之盟。京城中虽三尺童子都知道辽东之地,直到奴儿干之北,东临大海,尽归版图。盖承袭金、元两朝旧疆,由来已久。我中国每值盛世,四海混一,胡汉共主。辽东自古本为东胡各族杂居之地,不惟秦、汉、隋、唐诸代都是中国臣民,至本朝也是如此,何尝另有一个国家……”
卢象升悉知历史掌故,他插言道:“满虏原是女真余孽,周为肃慎,隋、唐称为。努尔哈赤在万历初年不过一部落酋长耳,受封为龙虎将军,为我朝戍边。后因朝廷抚驭失策,始为叛乱,吞并诸部,势力渐强,至万历四十四年遂建国号后金,至其子继位,才改号为清;但李成梁公在时,视此二子如癣疥。按之历史,满虏实系我国臣民,兴兵叛乱,分裂疆土。今日朝廷一二执事者不思如何统一祖宗河山,而惟求与虏酋暗中议和,殊为可羞!”
杨廷麟接着说:“大人所言极是。倘和议一旦得逞,丧权辱国,使东虏得寸进尺,祸有不堪言者!尤其皇上毕竟乃有为之雄主,在这件事上颇忌讳受外廷清议指责,他自己也不愿步南宋诸帝之后尘。”
说到此处两个人相视颔首,杨廷麟继续言道,“如果大人能够乘敌人屡胜兵骄,率士气方盛之数万援军向敌奇袭,即令不能获致全胜,只要杀伤相当,稍挫敌焰,就可以堵主和者之口,使皇上确知敌之不可畏,惟有战方为上策。弟两天来日夜筹思,窃以为只有这一个办法可以扭转目前局面,不知大人以为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