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象升沉吟道:“我也曾如此打算,可惜如今已是迟了!”
“晚了?为何晚了?”杨廷麟轻拈着垂在胸前的美髯,有点怀疑不解地问。
“唉,兄台不知,真是一言难尽!各路援兵虽有五万,可是归弟指挥的只剩下两万人马。”“这是何故?”杨廷麟不敢相信地追问
“关宁铁骑三万,分给高太监了。”卢象升的语气再次低沉下来
“这是皇上的意思?”杨廷麟有点恍然大悟的意思
“兄台如何得知是圣上的意思?”卢象升不相信高起潜得了便宜还会四处散布对他不利的消息,可是杨廷麟的话里有话……
“九台公!”杨廷麟终于不再副文人雅士的矜持,他势如闪电的一抓,连大高手卢象升都没有来得及躲避。
卢象升如果不是相信大明朝没有故意害人的杨公,他很可能一震衣袖将杨廷麟拂到一旁,正是知道首辅杨嗣昌也不是故意陷害自己,才紧急征调他卢九台赴京勤王的,所以卢象升更是好奇地看向面露凄惶之色的杨廷麟。
“刘兴祚战死了……”杨廷麟低低的语调却像是平地一声炸雷,惊得卢象升将手里的茶盏墩重重地在了茶几上。
此时,就是关心朝局的士绅大夫,除了针砭时弊就时埋怨朝廷劳师糜饷,一是在皮岛白白养活了一群混吃等死的闲汉,其二就是不自量力地向关外的辽东之地,派出了刘兴祚这一股游击部队。
然而在卢象升这般统兵重臣心中,无论孤悬海外的皮岛,还是刘兴祚在关外东虏控制区的游击战术,都是保住大明朝廷风雨飘摇却屹立不倒的关键所在,就如此时的大明朝廷一样,一旦让满清鞑子没有了后顾之忧,那么就将毫无顾忌地专心进掠京畿……
卢象升尽管知道二者对于大明的重要性,可是他却没有想到,失去了皮岛与刘兴祚的牵制,清军下一次进兵就不止是掳掠人口牲畜、劫夺金银财帛那么简单了;其后再一次出兵入关,就将已经夺得了京师的李自成打得落荒而逃,进而二次出兵占下了除台湾、新疆、西藏、四川一部的大片华夏国土。
确认了刘兴祚战死关外的消息后,内室之中陷入了可怕的沉默,卢象升像是畏惧初春的寒冷,将哆嗦的双手放在火盆上反复烤着。他把今天分兵的经过对杨廷麟说了一遍,两个人沮丧地叹息一声,半天说不出话来。
“怨不得皇上会赞成分兵,原来是怕自己手里的大明精锐一战尽失啊!”想明白了皇上与杨嗣昌、高起潜等人的可笑逻辑,卢象升愤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如同被蒙着眼的驴子,跺跺脚在屋中快步绕着圈。
就在杨廷麟眼花缭乱之时,卢象升终于停下来了脚步,失神的眼珠紧盯着屋中全力燃烧着的炭火一动不动,杨廷麟愤慨地说:“这样看来,大明江山迟早会送于满虏!”
卢象升还是没有做声,他的眼光只是落在烧得通红的木炭上,好像是厌倦了斗兽场的角斗士,疲倦地很久没有抬起头来。作为大明边军的统帅,他对清军的野心十分清楚,但是处在他的身份和地位,他自己又能够说什么哪。
他所受到的教育是让自己做一个忠臣。宁可自己饮恨而死,也不应该在别人面前张扬君父的不是;另外,隐隐作痛的李奇事件,给他的心理上震动极大,他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受着东厂暗探的监视,自己的举止随时会被报进宫中。
“今天的满洲已被认为是金元复起……”杨廷麟见卢象升久久默不作声,只得接着说道,“所以杨文弱、高起潜等就是黄潜善、汪伯彦一流人物!”
卢象升自诩为大明忠臣,一想到黄潜善、汪伯彦这两个南宋初年的佞臣,他们秉承宋高宗赵构的心意,主张对金绥靖、投降,阻挠和破坏对金抗战,就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无人喝彩的小丑。
无意中卢象升扭脸见到自己的老家人顾显,正悄悄地向屋里边张望,看到顾显犹豫着不敢进来时。卢象升勉力他抬起头来,对客人释然地笑了笑,像是打趣地说:“伯祥兄,数载京官,还没有磨练好你的脾气,依然书生本色,一谈起国事便做悲歌慷慨,意气不减当年。来,请吃饭吧,吃过饭后愚弟再聆听高见。”
在他们吃饭时候,因为卢象升另有一群幕僚相陪,自然地就没有继续谈和战大计,只是随便谈谈近来朝廷上的一些无关紧要的新闻。
饭后,卢象升又与杨廷麟把臂进到里间,他郑重地道:“伯祥,当前国事日窘;你素知我幼时曾习得望气之术……虽不敢说祖宗二百七十多年之江山会葬送在侪辈手中,但情势确实十分危急,你可另外还有何高明之见?”
自从吃过饭后,杨廷麟也似被卢象升传染了一般陷入沉默,在听到卢象升的话好一会儿后,他才从嘴角挤出来一丝苦笑,犹豫着对卢象升说道,“我本来还想奉陈一个愚见,可是如今觉得说出来大人也不会采纳,采纳了也不好运作,还是不说的吧。”
“什么高见?快请说出。”卢象升这时倒是放开了,微微一笑劝道。
“皇上打算等洪九老、孙白谷把李闯叔侄消灭之后,调他们二人来京勤王,这件事大人想必知道吧?”
“知道,可又如何?”卢象升不解的问道
杨廷麟也不再犹豫,他小声说道:“我曾经是这么希望的。由大人出头,建议皇上赦李闯叔侄之罪,召其带兵与东虏作战,用以将功赎罪。”
他停顿了一下重新说道,“同时召洪九老与孙白谷即速来京,分任蓟辽总督与辽东巡抚。大人则率宣大、山西劲卒,加上李闯叔侄之部众,攻敌于前;洪九老与孙白谷于长城内外扼敌之后,畿辅州县坚壁清野,号召在野之豪杰、父老兄弟,人人执干戈以卫桑梓,则东虏可一战而溃,胜负之势从此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