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兵从崇祯十年十二月下旬越过北京,由良乡趋涿州,分三路深入:一路由涞水出易州,一路由新城出雄县,一路由定兴出徐水,有围攻保定态势。到了崇祯十一年一月初,其中一路清兵更是越过保定南下,四处劫掠丁口耕牛,北直隶一代几乎是十室九空,使得京师、保定等坚城成为了无本之木无源之水。
到了崇祯十一年二月上旬,此路南下的清兵更是肆无忌惮地渡过藁水,准备沿途劫掠高阳等人口众多的繁华之地。
月末以后,崇祯方才得到了这个消息,使得胸怀宏图伟略的崇祯大为震动。
乾清宫中,崇祯背着手在丹墀之上烦躁地走来走去,边走一边叹息道,“虏兵这样深入畿辅,如入无人之境,怎么好啊!”
他不时扼腕叹息,立于殿外的小太监只听到崇祯叹息道,“唉,卢象升真是废物!一点点的用处也没有,深负朕意!深负朕意啊!”
眼前大明局势堪忧,他把一肚子的怨气,都推到了总督天下勤王兵马的督师卢象升身上。想到卢象升辜负了自己的殷切期望,他顿时感觉怒不可遏,愤愤然提朱笔写下了一道谕旨,其中切责卢象升畏敌避战、劳师无功、图糜粮饷,敕令收回其手中尚方剑,并将之赐予敢于血战东虏之良将总监军高起潜。
这时他很想找到一个能够代替卢象升总督天下援兵的能臣良将,他想到了太监高起潜,不过高起潜虽能,可是他身为总监军又不易远离京师;崇祯苦于一时想不出一个适当的人选,在年轻皇帝的心中,洪承畴是个不错的人选,但是京畿与中原几乎被清兵隔绝,他不知道洪承畴是在来北京的路上,还是被闯贼叔侄糜在潼关,此刻缓不济急。
今天早晨,点点星斗尚挂在远方的天际。像往常一样,天色不明他就起床了,宫人们早就烧热了地龙,将玉盘中承接的玉露倒在铜盆里,并将这些盛了一指深玉露的铜盆安置寝宫的四角,顿时暖阁里不复刚才的燥热。
崇祯在一群宫女的服侍下梳洗完毕,穿戴好常朝冠服,他信步走出养德斋到乾清宫前边的院子里焚香拜天。行过四拜叩首之礼后,他又默默地祝祷一阵,然后才回到乾清宫西头的房间里。
脱下冠服后他重新换了一身暗龙黄缎便袍,便在御案前坐下去批阅文书。在这张九尺九寸长的御案之上,崇祯已经在上边批阅了十一个年头有关军国大事的各种文书,他亲笔下过无数道诏谕,但是每次面对着这张御案的时候,他便莫名地发愁。
案上堆集的各种奏疏、塘报像是小山一样,而这些纷繁芜杂的军国大事,几乎没有一件是让他高兴的。这些文书,有的是报告灾荒的严重情形,充满了赤地千里、人烟断绝、易子而食等触目惊心的惨象。
另有一些是报告当地流贼和土寇作乱,兵过如篦的人祸;再有就是报告清兵深入畿辅后,继续前进,又破了什么州县,焚掠得如何惨重,掳去了多少丁壮和耕牛,以及某些地方官望风逃遁,某些地方官城破殉难。
诸如此类的文书是崇祯每天必须要读,而又实在不愿去看更不想看的;有时,他恨不得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今日,他的心思特别沉重,并没有与往常一样马上批阅奏章,只是一个劲地低头望着御案上的古铜香炉出神。
他从一个桃花色玛瑙雕龙镇纸下,拿起来一张由内阁进呈请旨的名单,上面逐一开列着十个人的姓名,均是要授予各种各样的官职和迁授的文书。按说,在目前敌兵深入的局面下,有许多天大的紧急事在等着他,像这样一般除授、升迁的琐事,既然有了吏部和内阁的斟酌,他完全不必耗费这么多心思,在同意的文书上批个可字,不同意的就把那个人的名字勾就掉算了。
可是崇祯帝偏偏一些小事上养成了事必躬亲的习惯,对自己认命的朝臣并不十分放下。
手中的这份名单他已经看了几遍,还是不能做出决定。着其中有些人的名字是他熟悉的,有的人他并不知道。他一边研究着那些知道的名字,那颗温体动物的心中产生了诸多的疑问。他常常会猜测这个人不是某人的同乡?那个人会不会是此人的门生?还有,这个人由御史改授主事,是不是出于谁人的授意?……在思索与猜疑中,往往就只好放下手中的朱笔一个人发呆。
正在这时,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拿着一个札子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放在御案上。崇祯害怕又有了不好的军情或灾荒,狐疑地问:“什么文书?”
“启奏皇爷,这是大学士刘宇亮的奏本,刚才文书房送进司礼监值房中来。”王承恩的声音很是清亮,让崇祯听起来很舒服。
“刘宇亮……又是什么事?”崇祯看了眼王承恩
“他因虏骑深入,畿辅糜烂,恳求万岁爷派他去督察诸镇援兵。”王承恩低眉顺眼地将札子中的事情讲了出来。
崇祯低沉的心中猛然一喜:“什么?他要去督察诸镇援兵?”
“是的,皇爷。”
“读给我听!快读给我听!”
王承恩打开手中拿着的奏疏,用富于抑扬顿挫的声调朗诵起来。刘宇亮的奏疏中许多句子写得激昂慷慨,充满忠君爱国的激情,使王承恩深深感动,不由得声音打颤,热血沸腾。崇祯也为之深深感动,他听着奏疏中的陈词,不住地点头微笑,眼睛中习惯性地闪出了着泪花。
崇祯的心里大呼道:“难得!难得的忠臣!”
当王承恩将这封奏疏读完,崇祯的心情已然大好,片刻之间他的脑子里已经作好了决定,崇祯果断地吩咐道:“去,快替朕拟旨,就派刘宇亮代替卢象升总督天下勤王兵马。”
“卢象升呢?”王承恩一愣,怯怯地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