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把汗透靴袜的汗脚一顿,重重地哼了一声,如此吓得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的手一抖,他就是胆大包天,在BOSS盛怒之时也不敢再往下念。
“太不象话!竟是肆口诋毁!”他在屋里走来走去,忿忿地问:“谁是李纲和宗泽?谁是耿南仲和黄潜善?何不说秦桧在朝?难道朕是宋高宗么?……可恶!可恶!”
杨廷麟在疏中所使用的典故,使崇祯皇帝很难忍受。他想,这个杨胡子学问不错,才叫他担任讲官,怎么会这样胡乱用典,比得不伦不类?
“会说话吗!还能不能好好说话啦?”他心里忿然。
“赵构偏安江左,而朕虽然百般苦撑,到底还是一统天子!”他最讨厌有人把他的和议计划比成南宋对金的屈辱求和,偏偏杨廷麟硬把南宋的情形拿来比!他还记得,十来天前,有一次上朝时候,就是这个杨廷麟出班跪奏:“目今虏兵深入,畿辅糜烂。各路援军云集,大都观望不前,实因京师流言纷纷,不知朝廷要和要战……”
崇祯当时不等他把话说完,就厉声问道:“哪个要和?”当时简直就想给丫挺一计窝心老脚,踹死丫算了!
可杨大胡子毫无畏惧,还讥诮他道:“外边都在议论。”
崇祯想抬脚,可是因为上一次被刺留下了后遗症,如今君臣奏对离着老远了,他即使算上脚垫也够不到可恶的杨大胡子,于是骂道:“既是外边议论,不是朝廷意思,何必多问!”
本以为这样厉颜厉色地用话一压,杨廷麟大概不敢说什么话了,没想这个人倒是个文青,毫不含糊自己的威胁,贸然回嘴,他大声道:“和议一事,朝臣早已风闻。虽然陛下说和议非朝廷意思,然外间传说纷纷,必有其因。满洲土地,尺寸皆祖宗所有。按之史籍,满虏原是女真苗裔,在周为肃慎,汉、魏称拒娄,后魏称勿吉,隋、唐称韩辐,其黑水——后称女真。所以自周以后,女真世为我中国之一部落,连努尔哈赤亦受封于本朝,为本朝守边之臣。中国自古为大一统之天下,断无向部落输款求和之理,倘万一确有议和之事,则堂堂大明,二祖列宗艰辛缔造之天下,岂不为赵氏之续乎?”
崇祯虽然心中恼火,但又感到惭愧,不好在这个问题上惩办朝臣,所以沉默片刻,只好说:“目今虏兵深入,凡我臣民都应该同仇敌忾,执干戈以卫社稷。款议出于谣言,不用再说,下去吧。”
他说完这句话自己也感觉无趣,没有批阅完所有的奏折就赶快退朝,乘辇回宫了。
如今事隔十来天了,当时杨廷麟跪在他面前时那副倔强的神气,还是历历在目,清晰地浮在崇祯眼前,“此人真乃无趣的很,惹得自己一点也无成功人士的恶趣味,可是对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办法!”
崇祯在心中腹诽着,如果他有李赤心这样的好基友,一定后用激情燃手的中指发泄胸中的压抑的情怀,可是因为他与李赤心不熟,所以只是在心里哀怨,然后轻轻地柔柔地随便做了个手势。
好不容易按捺住万丈的情怀,他示意自己可以了,让王承恩继续读下去。王承恩害怕冲动易怒的皇上再次爆发,那样就会给杨廷麟带去灭顶之灾,此时见皇上示意自己再读下去,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他赶快清亮了一下喉咙,努力将声调调整地第二声部,唱道:“乞陛下赫然一怒,明正向者主和之罪,斩佞臣之头悬之国门,以示与东夷势不两立。如此则将士畏法,咸知效忠,无有二心。召大小诸臣,咨以方略,俾中外臣工共体皇上有战无和之意,卧薪尝胆,发愤图强。更望陛下谕卢象升集诸路援师,乘机赴敌,不从中制。此乃今日之急务也!”
“不从中制”这句话又让敏感的皇帝感觉一阵不爽,这是自古以来沿着尧舜禹汤传下来的政治术语,意思是不由宫廷干预统帅的作战计划和行动。
崇祯默然转过身来,好歹自己是要做一代雄主的人物,所以制怒可是必修课,强忍着一字不漏地听王承恩把杨廷麟的奏疏读完。
其实,杨廷麟的奏疏中,还有一些关于军事上的具体建议,但经过王承恩的提炼与崇祯自己的总结,不外乎就是四个字“反对议和”,认为只有在军事上取得胜利之后,弱势一方才能考虑议与强者和。
刚愎成性的崇祯虽然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认识,同时他也看出来,杨廷麟的奏疏是出于忠君爱国之心,但是他讨厌杨大胡子对于首辅杨嗣昌的攻击,杨嗣昌就是他政见的具体执行者,如此一来你杨廷麟不就是在骂朕了吗?
他还讨厌杨大胡子满腹经纶的一个人,说话如此粗鄙,有些话过于激烈;更讨厌杨廷麟替废物卢象升说话。他坐下去的时候,没有意识到,正是他自己与首辅杨嗣昌在国难当头之际,将一心守制的卢象升推进了火坑。
一心要做好皇帝崇祯,按照好皇帝的套路,耐着性子把杨廷麟的奏疏接过来看了看,原打算把它留中的,但是随即冒出了一个念头,就打消了原有的这个主意。
崇祯知道自己的祖父神宗皇帝,常把一些不满意的奏疏留中,如此一来就引起来廷臣的不满,所以在他手中,尽可能少用这个祖宗遗传的老办法。他的目标是要做一个勤于治国事事勤勉的圣明之主。
为着表示不同意杨廷麟的意见,他提起朱笔银钩铁画地提了几个字:“知道了,钦此(转发)!”
其实奏疏被批阅人留中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奏章被留中后还是要批上皇帝的意见,发到内阁和有关衙门。可是大明朝怠政的皇帝爹、与有样学样的懒政皇帝儿,往往会把奏疏留在宫中不发出来有的干脆就是置之不理,所以此留中非彼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