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崇祯的想法,刘宇亮早饭后看见他的手诏,当天午后就会上疏谢恩,请求陛辞,迅速驰赴战场,他想,刘宇亮虽系文臣,但听说他善于击剑,从前在翰林院供职时天天与家童以击剑比武为乐,看样儿对于用兵打仗的事情也不外行。
他其实已经降低了要求,不求刘宇亮能够冲锋陷阵,但愿他能够听话,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然后去到军中展现一下首辅的威望,使士气为之一振,诸将不再畏缩不前,各州、县不再遇见清兵就望风瓦解。
在崇祯的期盼中,能够完成这个任务应该是不难的,只要刘宇亮做到这一点,就算是了不起的功劳,就使他满足了。
一直耗到午饭前后,他终于沉不住气了,两次向王承恩问道:“刘宇亮还没有请求陛辞么?”
王承恩回奏说:“刘宇亮尚未请求陛辞”
顿时,一种无力的烦忧笼罩心头,他的意识里刘宇亮不再是个完人了,于是不高兴他说:“古人在《礼记》中有云:‘凡为君使者,已受君命,言不宿于家,君命不宿于家。’他怎么如此迟缓?”
在皇帝的无限期盼中,约摸磨蹭到未初刻,刘宇亮的谢恩疏果然被送进宫来。但是这封疏叫年轻的崇祯皇帝大为失望。刘宇亮在疏中除向皇上谢恩之外,求皇上派他去督察诸军,代皇上鼓励士气,催促诸帅作战,而不要使他接替卢象升总督诸军。
这时候,满怀憧憬的崇祯才恍然大悟,“督察诸军”和“总督诸军”虽然一直支持,可是内涵却大不相同。刘宇亮的原疏只是请求去督察诸军,而不是要带卢象升刀兵戎马总督诸军。
这个闹剧不是人家刘宇亮造成的,只是因为他急于派人代替好大喜功,却又眼高手低的总督卢象升挽回目下颓败的局面,所以从在没有弄清作者原意的情况下,草草下了手诏。不过,如此一来,刘宇亮既想立功又害怕直接领兵作战的心思,也被他看透了。
“怎么办呢?是同意刘宇亮的请求还是维持他的手诏?”他一时不能决定
恰在这时,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进殿来,轻声向皇帝启奏,“辅臣杨嗣昌请求召见。”
崇祯一时不明白自己的首辅何时如此悠闲,他问内相王德化:“他有什么紧急事情?”
王德化躬身回奏:“奴婢不知。可能是为大学士刘宇亮督师的事。”
崇祯顿时就明白了,他心里想,“听一听首辅杨嗣昌的意见也好。”
“宣他到文华殿中等候召见。”崇祯觉得还是正式召对方好,要不然史官不定会胡说八道些什么。
未末申初时候,崇祯摆驾乘辇到了文华殿,而首辅杨嗣昌已经在此恭候很久了。
在杨嗣昌行过了一跪三叩首的常朝礼之后,崇祯启声问道:“先生有什么事情要奏?”
杨嗣昌重新跪下,叩首道:“臣是为大学士刘宇亮督师一事,前来求见陛下……”
君臣之间都明白地方的心中所想,可还是要孔夫子的卵蛋文一些的好,于是崇祯问自己的首辅,“他的疏朕已经看过了,先生的意见如何?”
“陛下一览宇亮奏疏,立即手诏嘉勉,命他迅赴前敌,代卢象升总督诸镇援军,与虏作战,足见皇上对宇亮倚界之重,期望之殷。然宇亮以首辅之尊,假天子威灵,督察诸军,其地位实在总督之上。如仅代卢象升总督军务,其地位不过一总督耳,其所指麾者不过卢象升现有之万余残军疲卒耳,此来便失去了首辅代圣上视师之本意。”杨嗣昌此刻是在用首辅的IC在刷门禁,历朝历代首辅不一定是文化人,但是没有文化不会说话的人是当不成首辅的。
“难道不让他前去督师?”崇祯显然是在都咳嗽,明知故问的同时,像是在对自己的首辅说,“你可别唬我!”
“刘宇亮原奏系请求督察诸军,而不是自任总督。况卢象升虽出师无功,贻误戎机,深负皇上委任,但目前军情紧急,不宜临敌易帅,影响军心。请皇上对象升稍示薄惩,使他仍为总督,戴罪图功,以观后效。”既然皇帝穿上传说中的裤子就一退六二五的不认账,首辅杨嗣昌不妨提醒当今圣上,“咱们是君臣奏对,不是菜市场菜贩子与人家婆娘瞎扯,一切都是有会议纪要的,不要逼我翻档案。”
年轻人终究没有变老的坏人脸皮厚,“刘宇亮呢?”
“恳陛下仍按刘宇亮原疏所请,派他前去督察诸军。”杨嗣昌说的有理有据,偏偏让皇帝穿上裤子还得认账,虽然这个年头没有DNA比对,可是史官是什么性子历朝历代的皇帝是知晓的,当然史官的就像是块悬着头上的行车记录仪,无论是工作年限还是保质期都是有限的;据史料记载,最长寿的一位史官,工作年限长达三十年;保质期到了民国便不曾再续费过。
崇祯想了想,觉得杨嗣昌的话也有道理,他懊悔自己一时失察,闹了这么大的乌龙,怪自己一时心中无主,手诏下得太急。
“好吧,”他说,现在的皇帝虽然是各种无底线,可是底裤还是要得,“依卿所奏,前诏作罢,就派刘宇亮去督察诸军吧。”
“遵旨!”杨嗣昌说完麻利地叩下头去。
崇祯又说:“目下虏骑深入,畿辅州县,望风瓦解,使朕忧心如焚。今首辅刘宇亮既愿代朕视师,朕甚嘉慰。望他早日成行,不要迟延才是。先生请起!”
杨嗣昌没有起来,说:“臣尚有一事启奏陛下。”
“何事?”
“杨廷麟的弹章,蒙皇上发交内阁,臣己见到。臣以驾钝之材,负皇上委任之重,实在罪该万死。皇上天恩高厚,不加诛戮。臣非草木,能不感激涕零!只要有利于国,臣即粉身碎骨,亦所甘心。”首辅杨嗣昌慷慨陈词,丝毫没有将个人利益凌驾于国家之上的念头。
“此事朕自有主张,卿不必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