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几日里,他又在踏鞴砂往返了好几次。
最开始时,他会带来被精心挑选着的,又大又好看的花束——
而且在之后,也曾吩咐过手底下的兵士们,去稻妻各处仔仔细细的找过白纸所喜欢的山茶花。
只不过,即便愚人众兵士们踏过稻妻的的山山水水,寻觅良久,也依旧没能在稻妻找到所谓的山茶花。
而如果现在是要从璃月直接托运的话,需要的时间也很长。
他的任务很快就要结束了,他会再次离开这里,或许回到至冬……亦或者是在这片提瓦特大陆上继续流浪?
于是,他皱了皱眉头,只能勉强退而求其次的选取了产自稻妻的其他花卉。
被他选取的这些花卉,都是非常漂亮的类型,无一例外。
……花朵都很漂亮,她会喜欢的。
而后,他拿着手中的花束,别过了脸,将这一束束沉重的花儿,轻轻的放置在了墓前。
可是,时间久了,或许说仅仅只是须臾一刻。
无论再怎么洁白无瑕的花朵,在被采撷而失去了水分之后,也会很快的就凋零枯萎。
最终,花朵就会化为一滩淤泥,沉入漆黑的土壤之中。
望着那些枯萎的残枝,他不甚满意的再度皱了皱眉头,神情依旧略感不快。
之后,他选择带来了漂亮又耐活的花种,还是一些可以开出非常漂亮花朵的那些花种。
他将这些花种播撒在了周边,然后再适当的浇上了一些清甜的水。
接下来,就只能看这些花种的发挥了。
一切都需要时间。
然后,等这些花在这里无比芬芳的盛开后,她就能看到了,她……
呵……
……他必须得承认,他或许是有那么一点魔怔了。
为什么现在,他的脑子里却依旧是在想着那个骗子?
甚至还那么费尽心思的为她栽花,还栽了一片又一片……
心口处的「塞西莉亚花」依旧是那般枯萎着的刺目,连带着似有在耳畔萦绕着的,如此繁忙的喧嚣……
他捂住了空空如也的胸膛,竟是不知道为何自己居然又莫名的想起了这些。
那悦耳的敲击声,繁华的喧嚣声,以及那弥留于耳畔的,无比轻柔而又温暖的呼吸声。
……他已经短暂的停驻过了,或许他应该再度起身离开了。
前进吧,前进,无论是在寻找着一份答案,亦或者仍旧在流浪,也还请永远不要停下前进的脚步。
就像那个故事里说的,他需要一直的前进,永远也不能回头。
于是,在摆弄好这一切之后,他再次驻足于坟墓边,呆呆的站立良久。
直至暮色微起,直至太阳落幕,周身的一切都慢慢的浸润在了一片的夜色之中,什么也看不见了之后。
他才拉了拉头上的斗笠,潜入了深沉的夜色之中,缓缓踱步离去。
他或许已经做出了选择,又或者什么选择也没有做。
只是如此随波逐流,只是如此漂泊不定。
但他还拥有价值,存活于这个世间的价值,他很有用,之后还会更加的有用。
当在稻妻的这个任务完成之后……他就会再度变得更加具有价值。
这是他的价值,是他亲自挣来的荣誉。
所以他很认真,也很在乎。
任务仍旧在稳步进行。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剩下的几批叛逃的刀匠也已经在愚人众的护送下,被全部送往了至冬。
他们得到愚人众许诺的“丰沛报酬”,得以在冰天雪地之中短暂喘息,并且在接下来的一生中,都将为至冬鞠躬尽瘁的做着贡献。
而剩下的,就只有一些被提早拟定好的收尾工作。
为了填补那些个自作主张的愚人众兵士所不慎暴露出来的漏洞,他亦是早早的拟定好了这份虚假网兜所捕到猎物的最后结局。
……雷电五传,即将永远的不复存在。
而之前他将计就计的刻意暴露出去的假消息,也已经引起了社奉行等人的注意。
呵,不过说起来也真是可笑。
幕府不由分说的给予社奉行的压力,在他看来也是肉眼可见的浓重。
腐朽,腐败,傲慢与推卸责任。
熟悉的一幕一幕开始重新的在幕府上演,宛如一叠又一叠轻薄的稿纸在空中飞舞。
而用于记录的笔也早已没了墨水,被放置在一边。
这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一幕一幕,滑稽的就像是一场啼笑皆非的闹剧。
呵,幕府这次,又要怎么样故技重施的写下弹劾的文书呢?
而这一次,历史又要怎样的被错误的记录呢?
或许他应该感到期待。
而后,他将头上的斗笠往下拉了拉,再度的隐于黑夜。
计划仍旧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他很有耐心,也非常的有耐心。
除了在稻妻常驻的愚人众内应之外,身边所有的愚人众的兵士,都随着最后一艘船只,和那些个叛逃的刀匠们都一同回往了至冬。
他算是独自的留了下来,处理着这个任务最后一项瓮中捉鳖的“收尾工作”。
沿海岸的风景一成不变,空气依旧咸湿,海风吹拂,带来一份无比虚假的平和。
他所编织的蛛网,他所拟定的计谋,也全都在依照着计划一一兑现。
得到“消息”的社奉行带着满队的人马急匆匆的前来抓捕那些个早已叛逃的刀匠。
为首的是当今社奉行的家主,其他的,大概都是他的麾下。
而他也早早的在那个被刻意“暴露”出去的计划地点等候多时。
就等着将这份收尾任务的首要节点,进行一个完美的“开幕”。
等灭绝了雷电五传之后,他就会再度离开这个地方,继续前进,前进……
而社奉行带来的那些寻常的兵士,也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他们全军覆没,他们失败了。
而就在这时,他却是瞥见了那个社奉行身边的一个,那拥有着一张熟悉面貌的人……
丹羽?!
他的胸腔之中难免一惊,而后向那人询问着他与丹羽的关系。
真相被事具无疑的告知,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人啼笑皆非。
曾经擅离职守的丹羽,其的后人,竟是在自己的岗位上坚守到了最后一刻,没有和其他刀匠一样叛逃……
这是何等的讽刺而又可笑。
思绪逐渐回转,百余年前,白纸尚在人世的时候。
她的怀中轻轻的抱着丹羽的孩子,轻轻的哼唱着摇篮曲,而那个脆弱而又娇小的婴儿睡得恬静而又安然。
白纸展露出了笑容。
“毕竟还是需要人照顾的年纪,等到稍微再长大点儿,估计就会上房揭瓦了。”
怀中那名婴儿似乎是并不满意这样的说辞,悠悠的醒了过来,睁着自己的眼睛,并没有哭闹。
而后,婴儿看向了他,逐渐的挥动着自己的双臂,并无自知的朝他伸出双手——
婴儿那握紧着他手指头的柔嫩掌心,逐渐在他的脑海镀上一层又一层虚假而又可悲的幻梦。
……明明瓮中捉鳖的收尾任务,只进行了一半,此刻他却忽然就觉得,一切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倏忽然的,他低下了头,下意识的望向了自己的双手——
恍惚之间,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手上居然已然沾满着漆黑而又污浊的鲜血。
……究竟什么才是罪恶?究竟又由谁来定义罪恶?
或许,他流浪许久想要寻觅的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已经呼之欲出。
呵,无需谁来定义罪恶,因为,他即是罪恶本身。
这即是他在这场流浪的途中,所自己给予自己的答案。
此番流浪也已经毫无意义,他该停止流浪了。
而在这场漫漫无际的流浪最后,他凭借着自己的意志,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
“告知她,吾名「国崩」。”
遂,他转身离去。
而「国崩」这个名字,则是来源于稻妻的传统戏剧。
在稻妻的传统戏剧之中,有一类角色就被称呼为「国崩」。
他们大多都是意图窃取一国,玩弄阴谋诡计的人。
他凭借着自己的意志选择了这个名字,呵,是再不过适合他的名字了。
一切的一切应当划上句号,而这个名字,同样也是对他这颠沛流离一生的所有总结与答案。
至于,他之前使用过的名字……?
或许,就连他自己也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