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阿娇回到家,头上挂着各种树叶杂草,身上也蹭上了很多灰尘,朱嫂见了,又不免心疼的念叨起来:
“虽然说太子对咱们下人,也没什么苛责,尤其对咱们家,但是阿娇,你现在也算是被太子府遣出来的丫头了,这样回去帮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现在就剩一处院子,成了平头老百姓,过去来找他玩乐的人,都没一个再来看望他,如果我们再无情无义,那他可就是饿死的份儿了。”阿娇喝着朱嫂给她煮的菜汤,嘴里嘟嘟囔囔的说。
“话是这么说,所以人家达官显贵们都不去搭理他,怕惹上什么祸事,咱们更是应该离他远远的,万一京城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太子被咔嚓,咱们这些人,不得跟着倒霉吗?人家都是躲还躲不及,你竟然敢天天去看他,这还帮他收拾上院子里,你是丫头还没当够吗?”
朱嫂的脾气可不是浪得虚名,对阿娇的劝谏,这就算是轻的了,阿娇自然懂得朱嫂的担忧,如今,太子府附近的人家,能搬都搬开了,就怕沾惹上什么祸患,她居然每天大喇喇的进进出出太子府,公然给太子送包子送吃食,倒是也没人愿意搭理,知道,就算是她这么帮着太子,这个在京城闯下大祸的太子,也命不久矣。
“别说那些了,主要是太子的院子,还有人愿意要吗?”阿娇问。
“别说,你爹把风放出去,这几天还真有个人家,要买太子府做宅邸,说要给自己的女儿做嫁妆,我问你朱哥到底是谁家这么阔气,他却说他也不知道,咱们妇道人家,问那么多也没用,我就没再问。”
“到底是谁家,嫁女儿还要陪个院子。”
阿娇也没多想,这个世界上,比她有福气的人可太多了,她只有两个爱她的亲人,而有的人却几乎拥有全世界,命运就是残酷的,哪有什么公平可言。
对于这一点,阿娇是深有体会的。
“到底是谁家的女儿,这么阔气?”阿娇也好奇起来。
“不知道,你自己去问你爹吧,他一会就回来了。”
娘两在家里忙碌了一阵,又是切肉又是和面,把明天一早的包子料准备好,这才歇了下来。
阿娇嚷嚷着自己头发脏了,朱嫂就让她躺在自己腿上,用篦子给她细细的篦着头发,阿娇正是青春年华,头发又黑又密,朱嫂却丝毫不觉得麻烦,饶有兴趣乐此不疲。
“阿娇啊,你现在也是年龄不小了,我跟你爹,想着要给你找个好婆家,我们虽然比不上那给女儿陪嫁园子的阔气人家,但是好歹,这一段时间,卖包子也能赚个小积蓄,能给你置办个像样的嫁妆,这盐城的高官侯爵咱们攀附不上,但是一般人家,一个好男子,总还是能找到一个的。”
朱嫂耐心的娓娓道来,她知道阿娇心里肯定有不同的想法,这个姑娘从小就主意硬,不是谁都能说服劝动的。
当年,那个大雪夜,就像今年一样,漫天的雪花飘了三天三夜,整个盐城都被雪覆盖的结结实实,人们隔一会就出去扫雪,却发现,雪像是无穷无尽的执拗的存在,从来不会因为被扫走就停止覆盖的脚步。
朱嫂还年轻,嫁给朱哥才三年,但是三年里,两个人都不停的试着拥有自己的孩子,两个人对孩子的渴望叠加在一起,成了更具有威力的一种愿望。
“我只恨我这肚皮不真气。”朱嫂看着自己瘪瘪的肚子,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开始哭起来。
“你别乱想,可能我这种子扎的根不深,不能怪你。”朱哥看着自己年轻的媳妇在怀里哭的梨花带雨,心中老大不忍的说。
“人家刚过门肚子就吹尿脬一样鼓起来了,我这肚子,一天天的却瘪下去了,要是有个孩子,我这当妈的……”朱嫂呜咽着,说不下去了。
“哪有那么多尽如人意的事?我就不信那有钱人大官人们,就没几个糟心的事?这世间都是这样,你千万不要多想,咱们慢慢努力,我好好的播种,总有一天,会收获一个胖丫头的。”
“你也喜欢丫头?”
“嗯,我家里兄弟七个,没有一个丫头,我爹妈都难过死了,一直想要个胖丫头,头上扎个辫子,手里举个风车,跟着人跑,脸蛋粉嘟嘟的,我想要个丫头,我要是有了,我就叫她阿娇。”
“我也想要个胖丫头,天不怕地不怕的,虎虎的,跟我一样,就叫阿娇吧,叫着阿娇,她就从门外跑回来,一边跑,一边喊我朱嫂。”
两个人越说越开心,在被窝里滚做一团。
夜渐渐的深了,冬天的夜漫长而幽静,有时候一觉醒来,外面还是漆黑的一团,好像太阳已经抛弃了这片大陆,放弃了这里的人们,于是大家又沉沉的睡去,在梦里跟太阳相会。
朱哥和朱嫂就这样做着有关阿娇的梦,知道那天雪夜,门被急促的敲响。
“小朱,你醒醒。”
外面是崔老头的叫门声。
“干啥,老崔头,这深更半夜的,有啥事不能明天早起说吗?”朱哥露出一只膀子,撑着自己的上半身,从暖被窝里钻出来抱怨的嚷嚷。
“你赶紧起来,开门,我有东西。”
“我媳妇都睡下了,我也不喝酒了我跟你说,我戒了。”朱哥偷偷看着月光下的朱嫂,她似睡非睡的翻了个身,又不动了。
“你赶紧的,我在太子府门口捡了个娃娃。”崔老头不耐烦了:“你要是不要,我可连夜扔出去了,这大雪天,娃娃可是分分钟就让冻死了。”
一听是娃娃,朱嫂蹭的从被子里钻出来,光着脚就去开门,朱哥就见得眼前一条白色的人影,转眼一阵冷风就窜进了屋里,崔老头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雪片,一边嘴里嘟囔着走进屋子。
他的一只胳膊里,果然抱着一个大大的棉被,里面仿佛裹着什么,朱嫂已经从他手里接过那个棉被,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会了自己的被窝里。
朱哥这才慌慌张张的点亮了马灯,整个屋子渐渐的亮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