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大袖一拂,道:“苏仆延,既然你无法决断,更不愿意道歉,那就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你回去后,和蹋顿好好商议一番,该怎么端正态度,再来南下。”
“我,我道歉。”
苏仆延听到后,呐呐开口。
南下之前,蹋顿曾亲自嘱托苏仆延,让苏仆延这次南下,无论如何都必须完成任务,必须从袁绍的手中,取得充足的粮食和器械。
唯有如此,乌桓的实力,才能进一步增强。
这几年,乌桓的实力有了一定的恢复。
只要再给蹋顿一些时间,蹋顿到时候,便不需要和袁绍虚与委蛇,就可以大军南下。
这是蹋顿的意图。
苏仆延对蹋顿的野心,是知道的。
恰是如此,苏仆延才知道蹋顿对这一次任务的重视。如果任务完不成,回到柳城,他肯定会被责罚。
袁绍颔首道:“既然准备道歉,那就开始吧。”
苏仆延一瘸一拐的走到袁尚身前,他脸上有着不甘,也有着怨忿,甚至内心深处恨不得把袁尚杀了,食其肉寝其皮。可是此刻,苏仆延却也要低下头,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苏仆延冒犯世子,有错在先,请世子原谅。”
砰!!
苏仆延脑袋磕地。
又是屁股撅着,老老实实揖了一礼。
袁绍点头道:“世子,如今苏仆延已经道歉,你看怎么样?”
苏仆延也眼巴巴看过来。
他的脸上有期待,希望袁尚能揭过这一事。这个时候的苏仆延,内心很后悔。早知道是这般,南下就不该摆谱,不该存了压袁尚一头的心思。
没想到,撞在铁板上。
袁尚审视着苏仆延,颔首道:“城门口冲撞的事,那也就罢了。可是在我的世子府,格勒剌刺杀,苏仆延却是不给一个交代,甚至扬长离去,还放狠话说我会后悔。”
“这一事,苏仆延必须给一个交代。按照在世子府的说法,苏仆延还要再一次叩头,向我道歉,这次的事情才算是罢休。”
苏仆延心头咯噔一下。
更是万分的难受。
又来了!
袁尚又来清算,刚才他就已经磕头,眼下还要让他磕头。
袁绍淡淡道:“苏仆延,你怎么说?”
“我,我……”
苏仆延的屁股上,还有斑斑血迹。虽说眼下屁股,没有先前那么火辣辣的疼。
可是一直跪在地上,也是不舒服,屁股绷着的。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俯伏在地上,再度叩头道:“世子,格勒剌刺杀一事,是我御下无方,致使格勒剌冒犯世子,请世子原谅。”
袁尚没有急着让苏仆延起来,道:“苏仆延,这做人啊,就得想清楚,你做了会有什么后果?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如果怀着叵测之心想欺压我,对不起,即便鱼死网破,我袁尚也全力一战。”
“世子的话,苏仆延谨记于心。”
苏仆延跪在地上,因为时间有些长,屁股有些紧绷,已经有些火辣辣的难受。
袁尚这才道:“起来吧。”
“谢世子。”
苏仆延长长舒了一口气,手撑在大腿上,缓缓站起身。
袁尚脸上带着笑容,似乎浑然没有发生先前的不快,道:“苏仆延,事情已经说开了,也就没事儿了。现在来说一说,你南下的事情。”
苏仆延内心依旧愤懑,但他知道袁绍父子招惹不起。
袁尚是睚眦必报的秉性。
袁绍又极度的护短。
这般的情况下,还是谨慎一些。
苏仆延忘记了丁瑜的分析,甚至对丁瑜满是愤懑。若非是丁瑜狗屎一般的分析,他也不至于这般栽两个大跟头。
甚至跪在袁尚的面前求饶。
苏仆延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道:“世子,我奉蹋顿大单于的命令南下,主要是为了粮食来。今年开春后,北方天气不好,开春春旱,入夏干旱。”
“草原上没有吃食,羊群都不长膘。”
“我乌桓的儿郎,恐怕今年入冬后,日子非常的难熬,恳请大将军和世子调拨粮食支援。”
“另外,辽东公孙度家族方面,一直是虎视眈眈,不断发展实力。如今我乌桓实力,虽说有骑兵,可武器缺乏,也需要大批的武器装备兵力。”
苏仆延道:“恳请大将军和世子,支持乌桓,使得乌桓能立足北方。”
袁绍没有立刻回答,问道:“世子,你怎么看?”
袁尚微笑道:“父亲,今年年初,袁家收降了十余万黑山贼。这些黑山贼进入冀州境内生存,官府扶持,消耗了大批大批的粮食。”
“另外,截止到去年结束的官渡一战,更是消耗了无数粮食和武器。”
“到如今,我们冀州,乃至于青州、并州和幽州的粮食,也很是紧张。”
“我都已经以冀州牧的身份下令,告诫各级官员,要节衣缩食,要开源节流,否则,我们自身在今年都很难。”
袁尚一副无奈的神情,叹息道:“我们都自身难保,要拿出粮食赈济乌桓,不可能啊。”
袁绍正色道:“世子,蹋顿颇为豪爽,而且和我们袁家,是有来往的盟友。蹋顿遇到问题,不能不管。这事情,你想想该怎么解决?”
苏仆延一听,暗骂袁绍父子无耻。
这是唱双簧。
是故意一唱一和的。
苏仆延却也不敢表露不满,只能道:“大将军所言甚是,我们乌桓,是袁家在北方的屏障和门户。乌桓陷入困境,还请大将军、世子,能救助一二。”
袁尚沉声道:“苏仆延,你乌桓的困局,终究只能你乌桓自己解决。不过,本世子可以给你一条明路。”
苏仆延道:“世子请说。”
袁尚道:“我做主在幽州境内开放互市,让河北之地的商人,和乌桓通商。你乌桓的人,到幽州境内指定的地方,以羊群、兽皮、鹿茸等,换取粮食。”
“我冀州官府,虽说没了粮食。可是冀州的商人,却囤积了很多粮食。只要通商,你们就可以来换取商人囤积的粮食。”
“这,是最简单的办法。对你们有帮助,对幽州也能起到发展的作用。”
苏仆延听得面颊抽搐。
这算帮助?
这还不如乌桓直接南下劫掠。
通商,通个狗屁啊。
袁尚这是羞辱他,是故意找了个理由搪塞而已。
苏仆延对袁尚更是不满,可他清楚袁绍护短,也不敢再招惹。
苏仆延心中对这一次的出使,也不再抱希望。即便回去要面临蹋顿的怒火,他也有充足的理由解释,这怪不得他。
苏仆延熄了心思,顺势道:“恳请世子,早些安排通商的事。我立刻返回乌桓,请大单于做出安排。争取在入秋之前,把通商的事情安排妥当。”
“去吧。”
袁尚点了点头。
苏仆延神色急切,带着丁瑜、库里善,转身离开。
大厅中,只剩下袁绍、袁尚父子。
袁绍略有些疲惫,开口道:“显甫,你刚才提及通商的事。你认为,苏仆延回到乌桓后,蹋顿会同意通商吗?”
“不可能!”
袁尚断然回答。
袁绍道:“理由呢?”
袁尚解释道:“父亲,乌桓明明可以南下劫掠,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搞通商呢?就算通商,乌桓能购买到粮食,也要付出诸多的皮毛、牲畜等交换。提及通商,只是找一个拒绝的由头罢了。”
袁绍赞许道:“你的这分析,倒是有道理。”
顿了顿,袁绍再度道:“这一次你拒绝乌桓,等于袁家和乌桓的关系,也就彻底僵了。”
袁尚道:“父亲,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乌桓人本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尤其是蹋顿,标榜自己是冒顿第二,要效仿昔年的匈奴大单于冒顿。”
“这更是要压制的人。”
“这一次苏仆延吃了亏,回到乌桓后会找蹋顿大诉苦水,说我们袁家如何如何暴虐,如何背信弃义,撺掇蹋顿南下入侵。”
“如果蹋顿南下,儿子请战带兵北上击溃乌桓的军队。”
“震慑乌桓,唯有一战灭掉乌桓的锐气,让他们知道大汉还是那个大汉,袁家依旧是不可敌的袁家。”
“唯有如此,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乌桓才不会影响我们的步伐。”
“未来袁家更强,才能灭掉乌桓。”
袁尚的最终目标,依旧是灭掉乌桓。
不灭乌桓,决不罢休。
袁绍一双眸子熠熠生辉,赞许道:“你是冀州牧,代老夫处理整个河北之地的政务。一应的事情,你看着办。老夫这里,争取多给你一些时间。”
“谢父亲。”
袁尚的脸上,便有了笑容。
有袁绍的托底,袁尚这里不受掣肘,做事情也就轻而易举。
袁尚离开后,乘坐马车径直回到府上。
他当即安排人,把李儒、庞统和徐庶喊来一事,说了乌桓南下来讨要粮食,却被袁尚拒绝,甚至苏仆延还被羞辱的事情。
大体的情况说完,袁尚道:“苏仆延南下的事情,你们认为,接下来乌桓会怎么做?”
庞统问道:“主公和苏仆延的冲突,尤其后面的羞辱是故意为之。主公这么做,是要逼迫乌桓南下吗?”
“是!”
袁尚直接回答。
他眼中有厉色,道:“区区乌桓,竟想觊觎中原之地,甚至利用我们来得到粮食,怎么可能?”
“更何况这次乌桓的事情,也是我借助战事,再度树立威望的机会。唯有战争,才能建立起足够的影响力。”
“我才故意制造战事。”
袁尚道:“我们如今,就是要谋划好,接下来的一战。”
庞统想了想道:“关于乌桓方面的情况,卑职认为乌桓或许有两个选择。”
袁尚道:“哪两个选择?”
庞统解释道:“第一,苏仆延回到柳城,把消息告诉蹋顿后,蹋顿可能直接发兵南下攻打幽州,肆意劫掠。”
“第二,蹋顿或许先拉拢内应,会准备扶持袁熙。”
“毕竟,袁熙和主公有仇,这是他们合作的前提。”
“乃至于卑职认为,蹋顿和袁熙之间会勾结。他们可能会促成主公北上去讨伐,袁熙趁机陷害主公,使得主公身陷幽州。”
庞统神色轻松,笑道:“所谓的通商,暂时来说不具备可操作性的。”
袁尚也是微微颔首。
庞统的话,颇有道理。
袁尚问道:“李先生、元直,你们怎么看呢?”
李儒道:“主公,卑职赞同士元的分析,不过卑职认为最大的可能,是士元提及的内外勾结一事。袁熙如果对主公不曾有仇恨,如果对大将军不曾愤懑,蹋顿即便安排人引诱,估摸着双方联合的可能性也不大。”
“问题是,袁熙对大将军、主公愤恨。”
“更何况,蹋顿更许诺扶持袁熙。那么,袁熙极有可能会中计,会主动入瓮的。”
“从这个层面看,其实对主公就更好。”
“大将军还活着时,就解决袁熙的问题,彻底掌握幽州。主公的根基,也就更进一步,更为牢固更为稳健。”
“眼下我们要做的,是继续操练将士,令将士备战。迅速调动甄家的情报网,打探在幽州的消息。”
李儒捋着颌下的三寸短须,道:“唯有如此,才有利于接下来的安排。”
袁尚点头道:“李先生言之有理。”
徐庶道:“主公,卑职还有一个另外的推想。”
袁尚道:“什么推想呢?”
徐庶沉声道:“苏仆延这一次丢尽了颜面,一旦他接连下跪道歉的消息传到乌桓,恐怕苏仆延立刻就要沦为笑柄。”
“苏仆延内心,能善罢甘休吗?”
“说不定,苏仆延在离开邺城之前,就会采取行动。唯一的机会,就是请游侠儿对付主公。”
“这段时间,主公外出时,身边的护卫务必带上,不能给对方机会。游侠儿行事,只看钱财,万一有人收了苏仆延的钱,要来刺杀主公,这就不妙了。”
徐庶道:“苏仆延要出手,只有这个方面的可能。”
袁尚点头道:“元直的提议,我会注意的。你也不必担心,我本身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徐庶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袁尚看向李儒,道:“李先生,甄家的情报网,主要你在协调安排。对整个乌桓的打探,就辛苦先生。”
“卑职遵命。”
李儒躬身就应下。
袁尚道:“行了,事情议定,各自忙碌去吧。”
“喏!”
一众人各自就起身离去。
袁尚眼中反而期待起来,他不怕战事,就怕对方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