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礼的最后一个流程是“走满月”。
汴京城有“移窠”的习俗,即孩子满月后外祖家要派人接出嫁女和孩子回娘家短住,既有亲近娘家人之意也有带孩子见世面的意思。
曲老夫人虽然被沈伯爷一家人气的够呛,但还是舍不得女儿受委屈,临走前她留下了秦嬷嬷和自己的马车,就为了让女儿带孩子回娘家。
宴席散尽后,老夫人拎走了季姨娘,沈伯爷自己独自回屋生闷气,沈云舒则陪着母亲收拾回曲家的东西。
曲氏看着一屋子忙来忙去的嬷嬷和丫鬟,她有点心虚的问女儿:“你外祖母会不会生我的气?”
刚才她被婆母和沈伯爷连番责问却一句话都没敢反驳,母亲的眼神很复杂,她不是很能看的懂。
沈云舒不想多提外祖母的担忧,只是宽宥着母亲说:“外祖母是心疼您,她从来都把您捧在手心里,如何能见得了您受委屈。”
薛嬷嬷也在一旁规劝:“夫人,您这次回娘家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躲着老夫人。这全天下能真心实意的为您着想、不计得失的为您出头的就只有娘家人,您心里的委屈都得跟老夫人讲,她好为您做主啊。”
曲氏经过这段时间的磋磨也看明白了,她接连不断的病了近半年,老夫人对她视而不见,沈伯爷更是常年住在羡仙院,整个伯爵府除了女儿和薛嬷嬷哪有人真心对她好。
昨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老夫人和沈伯爷仍然对她横眉冷对。她虽然不爱勾心斗角,但也不傻,无望的感情如今真的不想再奢求了。
“我都记下了,以前是我犯糊涂,以后不会了。”
沈云舒和薛嬷嬷终于展开了笑颜,母亲(夫人)想明白就好,不枉她们日日劝导。
“平儿,你把我给母亲做的抹额带上,我们一会就回曲府。”
大丫鬟平儿高兴的应下,夫人这是真想通了。
——
曲府。
曲老夫人自回府后就把自己关进屋里,饭也不吃,水也不喝,两位爷和夫人们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办好。
曲老太爷叹了一口气,夫人这是在怨他,没能为女儿选户好人家。
当年沈老太爷健在时,曾信誓旦旦的保证不会让女儿受委屈,多次亲自上门求娶。他想着女儿性情柔弱,不能找太过强势的人家,沈伯爷虽然没有功名,但人还算老实,是家中独子,女儿嫁进去不用受姑嫂的气,多方比较之下他就同意了。
最初的几年女儿确实过的不错,但随着沈老太爷身体逐渐虚弱,老夫人的心思也跟着活泛起来,她开始各种为娘家张罗事,企图夺回掌家权。沈老太爷察觉出她的盘算,故在弥留之际定下两条规矩,一是伯爵府只能由宗妇掌家,二是沈伯爷不得休妻另娶。
即便是这样,在沈老太爷去世后,老夫人为巩固自己的权威仍然将侄女纳进府里,事事都给最好的,平日里处处维护,就是为了打压曲氏。
曲老太爷推开房门,走到夫人躺着的床榻上,他本想为她掖被角,却摸到了一手泪。
自家夫人生性好强,从不在人前啜泣,一定是心疼的紧了。
他再次叹了一口气,说道:“都是我不好,看走了眼,让女儿受了这么多委屈。”
曲老夫人终于忍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
那可是她娇养的女儿,从小到大都不忍心苛责一句,今日被人那么苛责却连句话都不敢说,她造的是什么孽啊,让女儿嫁进那样的人家。
“说是伯爵府,还不如个平民百姓家讲规矩,嫡不嫡,庶不庶,净是些腌臜玩意。”
曲老太爷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
“老爷,若是慧娘实在过不下去,我们就让她和离吧。”
“她若和离云舒怎么办,这世道对女子这般苛刻,云舒还怎么找户好人家?”
曲老夫人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说道:“老爷,我一直有个想法没敢与你说,我想让云舒嫁回来,这样咱们就可以护着她。”
“夫人,这只是你自己的想法,大儿媳可愿意?就算碍着我们的面子,大儿媳捏着鼻子答应下来,以后我们百年了呢?难道我们还能一直照顾她们母女?”
曲老夫人如何不知,婆媳若是不和,一顶不孝的帽子压在那,受气的就只能是媳妇。
两个老人都沉默了。
过了良久,曲老太爷缓缓说道:“再看看吧,总会有办法的。”
两人正在思索之际,门外传来曲家大爷曲宣修的声音:“父亲、母亲,妹妹带着外甥女和外甥回府了,一会可让他们进来?”
曲老夫人抹了抹眼泪,强打精神说道:“让她过来吧。”
曲宣修闻声赶紧痛快的答应下来。
母亲之前在西亭伯爵府那受了气,他怕母亲不见妹妹,亲自过来传话。
他就这么一个妹妹,在婆家受气他也生气,但是母亲都已经当场发火了,他这个大舅哥就不好再说什么,总不能让妹夫彻底没脸。
曲氏抱着孩子轻手轻脚的走进萱堂,她先看了眼父母的神色,感觉他们不是很生气,才敢跪下行礼。
“父亲、母亲,女儿给您请安。”
沈云舒也跟着跪下,“外祖父、外祖母,云舒给您老请安。”
二位老人见女儿先看人脸色才敢问话,心里又是一阵酸楚,她在伯爵府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啊。
曲老太爷说道:“都是自己家,不用这般拘谨,难得你们能回来,就安心的住几日。”
曲氏含泪点头,“女儿让二老操心了。”
曲老夫人赶紧搂过她:“慧娘说的是什么话,父母为子女撑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以后你有什么事一定得跟我们讲,不要自己憋着。”
母女俩忍不住一起落泪。
曲宣修给沈云舒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给父女三人留点空间,跟自己先出来。
曲宣修将她带到妹妹住的怡和轩,和善的说道:“你舅母已经打扫好了房间,床褥都换了新的,你们先住下,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跟大舅讲,万不要屈着自己。”
沈云舒屈膝行礼,“只要是舅母安排的,那就一定是最妥当的,云舒都喜欢。”
曲宣修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要记得自己是有靠山的,万事舅舅都会为你作主。”
沈云舒眼睛有些湿润,她在父亲身上没体会过的父爱却在大舅身上感受的最真切。
曲府总是让她无比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