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
傅正平、王氏以及傅黎雪三人正在屋内用早膳。堂内无人说话,一来是傅家家风如此,也因为昨天发生的事让三人都兴致缺缺。
“老爷,老爷,有消息了!”
一道急切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安静,傅正平皱了皱眉,府里下人一般不会如此冒失,除非确实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傅满,有何事?”傅正平开口,语气有些不满。
来人正是傅满,他匆匆进了屋内,冲三人一礼道:“老爷,官府贴出了告示!”
随即,傅满将告示内容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好,好!段家总算是遭报应了!”王氏似乎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傅正平则是皱眉道:“陛下竟让林画斩杀十名妖将,这怎么可能……唔,不对,没有限制时间?那还有机会!”
傅正平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一点,但他又嘀咕道:“段兴旺那位堂兄似乎就是在镇北军,林画这次去镇北军,只怕也凶多吉少啊!唉,看他的造化了……”
傅正平和王氏在一旁低声聊着,傅黎雪自顾自低头吃着东西,只是,她的眼圈通红,两颗泪珠顺着柔美的脸颊缓缓流下。
……
段府。
段兴旺看着家丁抄誉回来的告示,脸色难看至极。他右手举着那张白纸,指尖发力,瞬间将纸张一角碾碎。
“段彦!”段兴旺低沉着开口。
一道身影从房间阴影中走出,“大人!有何吩咐?”
“想办法杀了他!”段兴旺的眼中杀意沸腾,几欲喷火。
“是!”段彦的身影消失。他自然知道段兴旺口中的‘他’是谁,他这次受段兴怀之命前来也是为了此事。
……
临苏河畔,胡记医馆。
胡大夫正在为一名妇人切脉,药柜后方有两名年轻学徒一边整理药材一边低声聊天。
“昨天衙门那小乞丐真是不得了啊,问心镜都奈何不了他!”
“是啊,可惜我们没能去看。我二大爷昨日早上去衙门听审,回来以后挨家挨户串门讲,来我家的时候更是提着我耳根子说让我跟那个小乞丐好好学学,我都快被他烦死了!”
“哈哈哈,谁让你昨天偷懒在家,活该!对了,我今早来时看到衙门贴的告示,咱们县丞大人被削官了啊!”
“嗯,我也看到了,好像那小乞丐要发配到镇北军,还让他杀十个妖将抵罪,你说这妖将强不强?”
“这我怎么知道,没听说过。”
“诶,你说咱师傅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给那位大婶把个脉要把那么久?”
“不知道啊,我怎么看师傅眼睛红红的。”
两名学徒在旁窃窃私语,而此时的胡大夫,双眼无神,面带哀意,木楞楞地看着药柜旁一个形状不规整的八角花灯发呆。
他这副模样,倒是把那妇人吓得不轻,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
“胡大夫,胡大夫?我没事吧?你别吓我啊!”
“啊哦哦,没事没事。不过是有些上火了,我让张云给你开点清热降火的药就行。”胡大夫回过神来,赶忙让那名叫张云的学徒抓药。
妇人长长松了口气,待拿了药便匆匆离了医馆。今天的胡大夫属实是有些不对劲。
……
“两位大人慢走!”
县衙大牢,林画一脸苦笑地送崔明和许经武出了牢门。
这两位县官大人此行,其一是为了告知刑部传讯之事,其二,便是又来与林画说媒了。不同于上一次的是,他们的范围已经扩大到各自族中。
扬言只要林画看上,不论是谁他们都能帮着促成。甚至已经开始讨论谁家有个几岁大的孩童,年岁虽小,却已颇有姿容。
那意思,哪怕林画选个小娃娃他们都要定下这亲事。
林画额头冒着冷汗,赶忙以自己年龄尚小且要入军中赎罪为由婉拒。
一番交谈后,两人总算是离去。林画也松了口气。
这两位县官的不着调,林画算是见识了。尤其是,这两位此番前来,居然是打着关心囚犯狱中生活情况的名义。县衙大牢内的其他囚犯人都傻了,在牢里待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说县令和县尉大人会关心囚犯的生活。
林画坐回稻草堆上,陷入沉思。
两位县官大人虽然总想给林画做媒,但他们也让林画知晓了自己的处境。
免除死罪,不代表他能高枕无忧。此番发配镇北军,前路依旧是危机重重。
镇北军驻守晋国北部,防备妖族入侵。在晋国几大军团中,镇北军是最为彪悍的一支军队。士卒几乎隔三差五就会与妖族厮杀,所以镇北军也是死亡率最高的一支军队。
而林画需要在纷乱的北境战场上斩杀十名妖将才能赎罪,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不过林画也意识到,此事并未限制时间,这给了他一个机会。
另外,崔明还隐晦提到,段家有一位将军就在镇北军中,让林画到了军中小心行事,林画在心里默默记下。
但对此,他也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毕竟唯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一转眼,时间来到晚间。
林画明日将要被发配镇北军的事已经在县内传开。
县衙大牢,一名官差在前引着一个佝偻着身体,头上裹着头巾手中提着个吊篮的老妇人走向大牢。
县衙大牢的看守平日里只有那名给林画打扫牢房的张达和一位名叫王显的男子。不过,最近两天,李四也待在大牢这边。
此刻,李四和张达都在大牢内部,张达需要时不时巡逻牢内的情况,而李四主要是在守着林画这里,县令大人几次三番交代,让他一定看好林画,不能出现一点差池。
王显看到有人过来,好奇问道:“老赵,你不守着大门,跑这里来干嘛?”
老赵笑道:“这位老大娘说,她做了些饭菜,想要报答那林画为她孙女报仇的恩情!”
王显本就歪斜的眉毛一挑,面露难色:“老赵,咱们县衙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能随便带人来大牢呢?”
那老赵没说什么,只是嘿嘿笑了笑,右手拇指与食指隐晦地冲王显比划了个搓动的动作,同时挤眉弄眼地示意王显往那名佝偻身体的老妇身上看。
王显瞬间心领神会,老赵这意思是,这个老妇人给了他一些钱,有油水捞!
王显脸上露出笑容,只是他三十多岁的年纪却长得四十多岁的脸,且生得有些眉歪眼斜,和善的笑容在他脸上反而看起来颇为怪异。
“大娘,县衙的规矩你也知道,外人不能随便进大牢,犯人更不能吃外面的吃食!”王显表现得很为难道。
那老妇身体颤颤巍巍的,沙哑着嗓音恳求道:“官差大人,我孙女上个月被那段文斌给糟蹋,整日以泪洗面不敢出门见人。今日得知那段文斌被小乞丐所杀,转悲为喜,总算是有了些精神。
老妇听闻那小乞丐明日便要被发配到镇北军,老妇无以为报,只想着,能做一餐吃食让小乞丐吃一顿饱饭!还望官差大人开恩啊!”
老妇人说着话,还朝着王显连连作揖。她的声音有些奇怪,低沉沙哑,像是经常嘶吼导致声带受伤一般。
王显注意到这一点,但他没多想,反倒是嘿嘿笑了两声,右手食指与拇指搓了搓。
“大娘,你人肯定是不能进去,不过这饭菜我倒是可以帮你带进去,就是嘛……嘿嘿!”
老妇自然理解这个动作的意思,她犹豫了一下。
见状,王显又催促道:“老大娘,你要想好,除了我就没人能帮你这个忙了啊!我也是瞧你可怜,这才悄悄违反规定帮你这一次!”
老妇人闻言咬咬牙,像是下了某种决定。
她探手入怀中,摸出了两粒碎银。
王显瞬间眼前一亮,以他的经验,这两粒碎银加起来至少有一两!这可是他一个月的俸钱!
他一把从老妇手中夺过两粒碎银,并接过对方右手提着那盖着碎布的竹篮。
“哈哈哈,大娘你放心吧,我一定给你把这餐食送到!这外面风大,您快请回去吧!”
说罢,王显冲老赵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将此人送走。他自己则是转身直接进了大牢。
那老妇看着王显离去的背影,眼神似乎对那两粒碎银很是不舍。
老赵撇了撇嘴,有些不满道:“好了,老大娘,走吧,县衙里不能久留!”他才收了一钱碎银,没想到,那王显居然一下得了一两银子,他自然心中不快。
“诶,是是是!”
老妇似乎很害怕官差,依言赶忙迈着细碎的步子颤巍巍地离了县衙。
只是,老妇出了县衙后,转入某个阴暗的小巷内,佝偻的身形忽然站直,身上的行头以及脸上的面具被扯下,这豁然是一名壮硕的男子!
看其面目,正是段彦!
……
大牢内,王显拎着竹篮乐滋滋地往里走。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傻到为了给这小乞丐送点吃的愿意给他一两银子,当真是天上掉馅饼了!
他嗅到空气中的香味,不禁看向手中的竹篮,好奇地悄悄掀开那碎布瞧了瞧,顿时馋得口水直流。
那竹篮中,一碗颗粒饱满的白米饭,一壶小酒,更有一只金黄色泽的烧鸡正散发着迷人的香味!
“娘的,这小乞丐吃得比老子都好!”王显心中暗骂一句,顿感不爽。
而这时,大牢内的李四已经注意到王显的到来,见他手里提着东西,不禁皱眉问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王显回神,赶忙道:“李捕头,这是一位老大娘给那小乞丐送来的吃食,说是感谢小乞丐帮她孙女报仇。”
“什么小乞丐?他有名字,叫林画!”李四眉头皱得更深。
“啊对对,林画,林画!”王显急忙点头赔笑。
“衙门规矩,外面的东西不能随便拿给犯人吃,万一出事了,你担当得起这个责?”李四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从对方手中接过那竹篮。
他瞥了王显一眼,对方之所以会帮外人送东西进来,自然是收了好处,但李四却未说什么,这属于衙门的一些潜规则。
王显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眼神闪烁不定,眼中有埋怨有嫉妒。
李四没有理会对方,他从竹篮中端起食物嗅了嗅,察觉没有异样后,又自怀中取出一枚细长的银牌。
他先是探入那壶中验了验酒水,又分别刺入那米饭与烧鸡中,见到银牌没有变化,李四心下稍安。
银牌试毒是衙内常用手段,李四此番查探自然是为了林画的安危着想。
检查完饭菜酒水没有毒后,他也放心不少,提起竹篮走向林画的牢房。
见着林画在闭目养神,李四轻轻打开了牢房的门。哐当一声轻响,顿时吸引了林画的注意。
待林画睁眼,李四笑道:“林画,有位大娘给你送来了晚饭,你今晚有口福了!”
林画有些诧异,起身走了过来。
这两天牢房里的吃食都是县衙内专门做的,今天居然有人给他送吃的来,让他有种前世看电视剧那些犯人吃断头饭的感觉。
他掀起竹篮上的碎布,顿时被散发着迷人香味的烧鸡所吸引。
“咦,居然有烧鸡?”林画惊喜,伸手接过竹篮。
他这几天在牢里,虽说相比以前的小乞丐至少吃得饱了,但那清淡至极的口味对他这个吃惯了各种调料鲜香的人来说,简直是一种煎熬。
林画将竹篮放到稻草堆上,就地坐下准备开动。王显在外面吞咽了下口水,李四也是感觉口中有涎水分泌,不由错过头去。
察觉到两人的动作,林画呵呵暗笑,手伸向那只烧鸡,准备撕下一半分与两人。
林画的手触到那烧鸡上,指尖传来油腻感。
但就在此时,一只细小到几乎难以察觉的黑色甲虫突然从烧鸡肚子爬出,并快速爬上林画的食指。
林画视力远超常人,看到那甲虫,瞳孔紧缩!
他犹如触电一般急忙收回手,但为时已晚,那只黑色甲虫已经一口咬在了他的食指指尖上!
一阵剧痛传来,难以想象,被一只小小的虫子咬中居然这般痛苦!
几乎是一瞬间,林画的右手食指突然有黑色纹路蔓延上来,一路通向手臂。
他的右臂陷入麻痹状态,乃至于他的大脑也有些晕眩。
林画身形摇晃两下,扑通一声直接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