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婚礼现场已经在平等大楼会客厅里布置完毕,诺德、凯瑟琳忙着去彩排,维拉克则向基汀请教了一番后,自己憋在房间里写明日的致辞。
“啪。”
一支烟被点燃。
他皱着眉头,握着钢笔,迟迟没能在草稿纸上写下哪怕半句话。
这一年来,他写过的东西比以前加起来都要多,但那些内容和这次的截然不同,让他无法依靠经验来自如地写一篇真挚的祝福。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响起,忙完彩排的诺德笑着走了进来:“在写致辞?”
“嗯,太难了……”维拉克苦笑着邀请诺德坐下。
“我看看……怎么是白纸啊,你还没动笔呢?”诺德好奇地瞥了一眼维拉克身前的草稿纸,意外发现维拉克一个字都没憋出来。
“你得给我点时间构思构思,毕竟我这是第一次写……”
“你没找基汀老师问问?”
“问了,但……”
“行吧,你慢慢构思,总之别想那么多那么正式,就是发自内心地讲讲话就行。”诺德看维拉克对这件事相当认真慎重,有点感到好笑。
维拉克点点头,岔开话题:“你那边都忙完了?”
“嗯,伯因主席帮着弄得很好,虽然欠缺一些东西,但还是尽可能做得正式周全了。”诺德道。
“看你表情就知道你很满意。”维拉克放下了一直攥着的钢笔,“真是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一转眼,你都要结婚了。”
“是啊……这段时间我天天感觉像是在做梦。我们的试验工厂做了起来,会校也快落成,最重要的是还占领了来泽因,即将改变这片土地,甚至就连我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诺德脸上挂着的笑容好似已经固定,今天一直都没有换过表情,“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刚越狱回来泽因的时候,我很费解你为什么要回来。我当时很不希望你陷入危险,不过现在,我很感谢你当时的坚持,让你自己重获新生,也带着我真正活着。”
维拉克笑了笑没说话。
“再往前想想,我又想起了我被托马斯家族囚禁起来,你找到我的时候。”诺德也跟着笑,“邓普斯死了,你为了钱变得疯狂,变得陌生,而我连一间小小的屋子都出不去……那阵子真是前所未有的绝望、迷茫。”
“你还恨我吗?”维拉克问。
一年前要不是他擅作主张带着诺德、邓普斯来来泽因,邓普斯就不会死。
“我从未恨过你。”诺德摇头,“我又不是傻子,邓普斯背叛了你,换我我也会像你那样做,只不过那时候的我沉浸在了悲伤之中,难以适应更复杂的世界。”
“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后悔……很多事情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一定会做不同的决定,但,也正是因为这些阴差阳错造就了我们的今天。”维拉克感慨道,“我前段时间听到了一句话,说人生就是被伤害,被治愈,再被伤害,再被治愈的过程。我想,我们的人生也差不多如此,犯错,弥补,再犯错,再弥补……”
“你心里别想着那么多事。”诺德算是完整目睹了维拉克这一年来的变化,作为维拉克最早的兄弟,他太懂那些东西了。
“没有,我没想什么,起码今天比任何一段时间都要轻松。”维拉克朝前探了探身子,冲诺德的胸口来了不轻不重的一拳,“看到你变好,我心里很舒服。”
诺德沉默了几秒:“……结婚的事,确实是因为得知了你准备去巴什,我和凯瑟琳才有了这个念头的。当然,这只是起因,决定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们不可能只考虑到这一点。”
“嗯,我知道。”
“马上就要开战了,人手紧缺,我和凯瑟琳也有意向投身战场,在更需要我们的地方贡献自己的力量。这很危险,我们真的去了以后,谁都无法保证自己能活着看到平等的旗帜插在更多的地方。所以……我们想那就早一点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吧,在以后那些艰难的日子里,我们成为彼此的慰藉,一起挺过去,争取看到黎明到来。”诺德说着说着,声音变得哽咽,“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这次,就是希望大家都能再见一面,我们都开心一点,唱唱歌,喝点酒,聊聊过去,聊聊未来……下一次,真的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了……”
“嗯,我知道。”维拉克已经学会不去干涉别人郑重做出的决定,他拍了拍诺德的肩膀,同时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我挺支持你这个决定的,因为我也不知道这次走了以后,什么时候能回来,又会不会再也回不来。伯因也挺支持的,因为他的身体状况大家都知道,我们可能都……。”
“呼……”诺德擦了擦泪水,“维拉克。我以前真的是个很怕死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一点都不怕。”
“别说那些晦气的话。”维拉克双眼通红,却努力笑着说,“哪有还没上战场,就想着自己死活的。”
诺德抽了抽鼻子:“你出去要小心点。”
“我肯定会小心的,不然你以为我怎么活到的现在?”维拉克眨了眨眼睛,不让自己也流泪,“你也小心,但既然你决定了要上战场,到时候可别给我怂。”
“我不会的。”
“行了,快去休息吧,别打扰我写致辞了。”维拉克赶诺德离开。
“我刚刚说的都是真心话,你别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诺德见维拉克语气一直很轻松,怕维拉克误会了他的意思。
“你是不是开玩笑我还能看不出来?”维拉克瞪了他一眼,“赶快回去休息。”
“你也早点休息。”诺德又抹了抹泪水,离开了维拉克的办公室。
待房门被关上后,维拉克愣神良久,最后抽了一张纸巾擦眼角的泪。
怎么可能?
哪有人会不怕死?
维拉克见过的每个人都怕,诺德不是例外。
只是他们仍然选择了义无反顾。
“啪。”
心情沉重的维拉克再次点燃香烟,在吞云吐雾之中拿起钢笔,写下了真挚的祝福。
——
六月二十五日、上午十一点
平等大楼、被装点成隆重的婚礼现场的会议大厅
不论是前几天根本见不着人,忙着扩军的约瑟夫、莫来斯,还是其他不知多久没有休息的各个部长们,今天都齐聚在了会议大厅中。
维拉克也临时借了一套勉强合身的礼服,和伯因、基汀、温斯顿等人坐在第一排,目视皮雅芙同志担任主持,推进婚礼的环节。
“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大家好。首先,让我代表今天的新郎诺德先生、新娘凯瑟琳小姐,对各位来宾的光临表示衷心的感谢……”
随着主婚人皮雅芙的开场白,婚礼仪式正式开始。
一番致辞过后,诺德与凯瑟琳在罗斯弹奏的美妙琴声之中,挽着彼此的手,缓步走来。
维拉克印象里,诺德还是第一次穿这么正式的衣服,这衣服很好的衬托出了他的英俊帅气。而平时朴素低调的凯瑟琳,穿着婚纱后也是那么的夺目动人。
“真好啊。”伯因微笑着看着诺德、凯瑟琳来到了宾客们的正前方。
“嗯……”维拉克坐得端正,眼神与诺德交汇的一瞬间,就感受到了对方旺盛的兴奋与紧张。
婚礼流程继续,很快就到了新人互致誓词的时候。
“婚姻,是用责任进一步诠释的爱情,是爱情更完整的归宿。今天诺德先生和凯瑟琳小姐将在这里向大家庄严地宣告他们向对方的爱情和信任的承诺。诺德先生和凯瑟琳小姐,现在请你们向在座的来宾宣告你们结婚的心愿。”
“新郎诺德,你愿意接纳凯瑟琳为你的妻子吗?”
“我愿意。”
“你当对你的妻子温柔细心,尊重爱护她和她的父母。今后不与其他人发生感情,保持贞洁。无论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你能在众人面前许诺吗?”
“我可以。”
“新娘凯瑟琳,你愿意承认诺德为你的丈夫吗?”
“我愿意。”
“你当在这个年龄嫁与他,敬爱他、忠于他、帮助他,尊敬他,支持他的事业,做好妻子的本分,今后不与其他人发生感情,保持贞洁。你能在众人面前许诺吗?”
“我可以。”
“诺德先生、凯瑟琳小姐,请你们面向对方,握住对方的双手,作为丈夫和妻子向对方宣告誓言。”皮雅芙站在中间主持着,“诺德先生,请跟着我说,凯瑟琳,我愿意娶你为妻,并做出以下承诺,从今日开始,不论是逆境还是顺境,贫穷还是富有,我都将永远爱你……”
……
维拉克看着诺德、凯瑟琳说完各自的誓词,将戒指套在彼此的手上,一脸欣慰,同其他人一同为其热烈鼓掌。
“……接下来,我们请诺德先生的挚友,维拉克先生送上祝福。”婚礼的环节在皮雅芙的引领下挨个走完,终于到了维拉克要讲话的时候。
维拉克起身,向在场的人点头示意,就站在那里望着诺德与凯瑟琳:“首先,我很荣幸能作为如今诺德生命中第二重要的人致辞,为这一对彼此珍惜,彼此深爱的新人送上我最真挚的祝福。”
听到‘生命中第二重要的人’,在场的人都笑了出来。
诺德笑得最为灿烂,期待着维拉克接下来要讲的话。
“诺德常说,他是最完整见证过我一生的人,我想说,反过来同样如此。我看着你变得成熟稳重,看着你成为国际平等联盟的一名同志,在这里找到自己的人生价值与一生所爱。只是,从今天开始,我要将这项‘见证’重任,交付给凯瑟琳小姐。希望她在未来,能见证你的更多成就,你更加绚烂的后半生。而我,则重新负责见证你们两个以后的相濡以沫、白头偕老。”维拉克道。
“说得挺好!”诺德夸赞维拉克昨晚没白构思。
“诺德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昨晚彻夜难眠,辗转反侧地思考着,作为最好的朋友,我应该送上怎样的祝福。”维拉克的话还没说完,“祝他们相亲相爱?这太平庸了。祝他们永结同心?又似乎远远不够……好在,天就要亮起来的时候,我想到了。诺德、凯瑟琳,我衷心地祝愿你们,能永远抚平彼此心中的不安,能永远在经历艰难困苦时,从彼此的身上汲取到奋战到底的勇气,能永远相互依偎,做彼此的光……”
“谢谢你,兄弟。”诺德走上前来,同维拉克相拥。
……
婚礼结束时,伯因提议大家一起照一张相留作纪念。
维拉克自告奋勇,安排大家坐好站好后,又做了一回照相师,为大家拍了张照片。而后,在诺德、伯因等人的强烈的要求下,他也坐了过来,由其他同志帮忙拍照留念。
最终的相片里,身着婚服的诺德、凯瑟琳坐在正中间,维拉克、伯因坐在两侧,基汀、莫来斯、罗斯、温斯顿等人依次排开,其他的同志们或坐着,或站在后面,面露笑容,在这最美好的时刻留下了最美好的身影。
……
“我要走了。”婚礼还在继续,可维拉克只是喝了几杯酒,就换回了简单的衣服,来向众人告别。
“相片到时候给你寄过去,想我们了就看看。”罗斯先不舍地和维拉克抱了抱。
“在那边注意安全,别看咱们这边也忙,你真需要什么的话,我们随时给你提供支援。”莫来斯叮嘱道。
“保持联系,我会把共有论的每一章都寄给你看的。”温斯顿道。
“任务很艰巨,但我对你很放心,希望接下来我们都能不断地给对方传来好消息。”伯因坐在轮椅上,拍了拍维拉克的身子。
“等你胜利,我们汇合一起去蒙勒哥。”墨菲记着迪亚兹的遗愿,以及与维拉克的约定。
“照顾好自己,也要记得照顾好别人。”基汀没多说,但维拉克第一次见到他的眼里有了泪花。
“该说的话昨晚也都说了,我们就不送你了,走吧。”诺德绷着,像维拉克昨天赶自己离开一样,赶着维拉克远去。
维拉克看着会议厅里的众人,回想起了自己与基汀老师一起去旧南约的那次:“不管你们有没有听烦了,我都还是那句话,我们终将胜利。只是,这次我们真的得等胜利时才能再会了。各位,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