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帮人谈风月旧情气她,自己便谈局势。既能把她拉出这种尴尬处境,又能给她长脸。
但元无忧此时心里打着鼓呢,急忙撇清:
“你们两国的胜负可跟我无关啊!我就是个雇佣帮忙的,我就是个编外游民啊……”
鲜卑男子凤眸微眯,忽然冷呵一声。
“看你吓得,就这么不敢领功吗?也是,倘若这样的战绩是你为国而战,为乡勇申冤,自然是另一种心气。”
元无忧心道,自己还真是为乡勇申冤,才跟齐国做交易的。只不过周国和博望城成了她的投名状。
见她不语,宇文怀璧继续道:“朕也理解你为何执着于襄阳,不远兴兵动众。”
“哦?陛下有何高见?”
坐在外侧的高延宗听不下去了,偷偷拉元无忧袖子,小声道,“回去好不好?快送人家宇文陛下回去吧。”
元无忧正在兴头上,不耐烦地斜了眼身旁男子,啧声道“别吵!”
而后继续瞪着琥珀凤眸,兴奋地望着身旁的玉面男子。“你继续说。”
高延宗只好扭头冲高长恭使眼色。
宇文怀璧旁若无人地与她道,
“你唯恐铩羽江边,无颜见江东父老。但你可曾想过,项王之后江东只剩鼠辈,你也要囤居襄阳偏安一隅,从哪跌倒就在哪把自己埋了,洛阳龙门之后,风陵再无血性么?”
听到这里,元无忧眼神骤然失望,颓然将身体砸在靠背上。
“铺垫这么多,还是在劝我回风陵渡啊?”
宇文怀璧忽然长睫一掀,凤眸微眯。
“而今党项白兰饮恨发兵,大闹中原,倒把原先大周与北齐、南梁的仇恨给搁置了,忙着一致对外…”
说到这里,他幼红双唇忽而一翘,一抹胜券在握的笑转瞬即逝。
“你与党项白兰的关系,朕最清楚。想必你也清楚,唯有一条路能留住他们的命。”
能有什么路?无非是让她效仿蜀后主,对周国降服。
元无忧脸上笑意一僵,凤眸也阴鸷起来。
“我不清楚。”
“那朕便点你一句。而今南阳已被各方势力割裂,定会有划线之战,待等局势稳固后,朕北回长安,总要与你顺路。”
几句话下来,元无忧只有挫败感。她就像那种跟命运抗争了一辈子,最后妥协命运,还说服别人认命的人。
她自幼反感母皇那种,老谋深算的绝情帝王做派。可是自己现在尚未登基,俨然就是母皇那狠绝的做派,而宇文怀璧虽是傀儡,却比她看的透。
他在权谋和帝王心术上,确实比她高了不止一个层面。元无忧过去太小瞧他了。
宇文怀璧本是好心替她解围,幸好她也配合,俩人便旁若无人地,越说越来劲。
两国君主侃侃而谈起来,即便不谈美人诱惑,也是谈笑间风云变幻,财色兼收,就显得旁边这几位太小家子气,仰人鼻息的宗室旁支都是一股穷酸样。
但高长恭却不在此列。
他最初对表姐的翻旧账不为所动,因为他问心无愧,对旁的女子绝无越界之举。
然后就被表姐拿五弟的私隐挑拨,给惊呆了,他是没见过这么无耻的行径。
最后到宇文怀璧出来,他是最先发现,媳妇儿被敌国皇帝拿权利勾搭跑的,毕竟他这几个月就忙于拉扯这个呢。
此时赶巧,鲜卑男子直说:
“无忧儿,你出资重修风陵渡口的事,朕已安排人去护送了,即便你不喜奢靡,朝廷也会大修王府。只等你回风陵验收。”
于是宇文怀璧一说到“回风陵”,高长恭就提西魏的旧臣欲立她为襄阳王,她要是从了,就是臣子死战君王先降。
而在场众人,宇文怀璧就高长恭这一个,官场权谋上能较量几句的对手,情场上也是。
高长恭清楚自己的短板,就是齐国对她来说是异乡,归属感方面欠缺;她这个汝南女君肯定在女官里任职,前途也不明朗。
故而他并不把话题往自家引,而是拆宇文怀璧的话。
效果明显,气得宇文怀璧直咬着后槽牙冷笑,都快维持不住表面的端庄矜持了。
高长恭便蓄力着给他最后一击,平静地跟元无忧道,“咱俩的婚期尽快敲定吧,月底有几天黄道吉日。”
宇文怀璧登时瞳孔紧锁,眸中戾气横生。
“什么婚期?”
元无忧唯恐出事,赶忙敷衍几句,便把几人一哄而散了。
趁人之危虽然不道德,但趁人情场失意自己见缝插针,也算抚慰了她受伤的心。
宇文怀璧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又芥蒂高延宗什么,要刨根问底起来自己也不算清白,所以他规避了这个话题,不提从前,不搞暧昧,就问眼前她想做什么,怎样让她舒心。
所幸她也没跟他谈风月,直到他被她送出门,长街分别,宇文怀璧仍端着矜持冷静。
“世上,朕只能与你说得通话。只有你在朕身边,朕才能找回一丝活人气儿。”
黑衫马尾的姑娘眉眼带笑,“你的心腹亲信那么多,还没有听你说话的吗?”
玉面男子深蓝凤眸凝着灿光,坚定阴郁。“亲族里没有与朕志同道合的,志同道合的没有可信的血亲。只有你,胜似血亲。”
“……这话太夸张了,我不敢承受。”
“既然你有所思量,朕尊重你的选择。”
元无忧心虚地问,“昨晚…博望城的事,你当真不恨我?我还以为再见到周国人,就是来把我斩草除根的呢。”
“说实话,来之前有一点,但并非恨你不为朕所用,而是…”宇文怀璧牢骚了几句,又觉所答非所问,便叹了口气。
“罢了,看你在高家兄弟面前这么委屈,朕只顾心疼,毫无恨意了。”
“没办法,我尚且认识不少皇贵公子,若非从小相识先入为主,世上哪有男子能只爱过一个人,又只爱一个呢。”
“兰陵王与安德王没主见,拒绝不了别的女人,却让自己妻子受挤兑,不要牵连其他男子。至少在朕面前,那个挂名后妃绝不敢像那个女人一样对你。”
“突厥皇后你也敢惹?”
“倘若见了你,想必她喜欢你远胜于喜欢朕。”
不管真假,她还是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