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跌撞撞地寻找出口,像无头苍蝇打转。带着被六翼重创的唐霓,杨隐礼和付半野心力交瘁。
“卧槽,这边有怪物,好多头啊好恶心…”杨隐礼压低声音一阵怪叫,推推身后的姐妹赶紧后退另寻他路。
“嘘!死神使者!”她们刚刚转身,又听到了皮鞋的踏响声,半野抱着唐霓急忙撞开一扇门,一瞬藏身,无声地关死了门。
两人手牵着手,轻声念动咒语,隐藏着她们的能量,同时绷紧神经看着门口。
很明显死神使者和大犹相遇了,双方开打。
杨隐礼搬动着昏迷且脆弱的唐霓躺在房间的床上,用厚被子和无数花里胡哨的枕头挡住她,再把帷幔一放。
她们祈祷着。
“呃…呃呃啊…”身边不断吸入空气的诡异叫声把两人吓一个激灵,回头看见窗外飘进来一簇又一簇裹挟能量的烟雾径直钻入唐霓体内。
那是无数灵魂和生命力在自动为她充能,可场面属实可怕,半天前的舞会皇后现在成了美艳丧尸。
杨隐礼当机立断,拿起一块枕头,往下一盖,捂住唐霓快要变异般的脸:“别叫了,要死了,我的天…”
“集中精力隐藏能量,别盖住她,会加重她的伤。”半野保持沉稳地拦住了礼礼,唐霓也很快平静了下来。
轰然一声,什么巨物砸在了门上。
杨隐礼一把搂住了半野。
她们都静静等待,胜者是会扬长离去还是闯进里屋。
“我们怎么在这?”背后冷不丁的声音,让杨隐礼下意识抬肘就往后砸去。
而一根藤蔓从地下窜出床垫冲上来缠住了杨隐礼的拳头,往下一拉,让她躺倒下去,被子填充的羽毛也飞了她一脸。
火苗对准了唐霓的鼻尖,付半野保持警惕地与她对峙,眼看吸收了更多飞来的烟雾后,她的身体正在自愈,白骨恢复了寻常的颜色,肌腱连接,细小的组织缓慢地填补,长出了新肉。
半野回头抽出爪刀划断了缠住礼礼的藤蔓,可等拿起手腕查看,一排细小的吸血口还在渗着液体,伤口让人又痒又麻。
“你吸血…”杨隐礼几乎要晕过去。
半野赶紧揽住礼礼,也对眼前的魇魔无法松懈,看她萤绿色的眸子像极了蛇,一定还没恢复神智:“唐霓·曼德威尔?你还认得我们吗?”
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唐霓两眼一眨瞳仁变回收缩的小圆:“他人呢?”
半野以为她终于正常了:“你要找莘纶吗?他把黎罗抓走了,我们的处境也很危险,要先找到这里通往现世的出口!”
“不,朽魔!”唐霓猛然就要从床上爬起来,双腿逐渐变长,脚趾变成了树根扩张打开,她又要去找代宁修干架。
“你打不赢的!”付半野当即扑倒在唐霓的根基上,却像是骑上了翻腾的斗牛,三两下就被甩动的藤蔓和树根甩飞。
唐霓拆下了房间大门,声势浩大地就要冲出去。
“呜呜——”低鸣嚎叫传来,一把长刀从门口忽然斩下,砍断了唐霓迈出房间的第一步。
“啊?是怪物赢了…”杨隐礼看到了门口两具无头的尸骸。
长刀横切而来,唐霓向下一躲,金发丝滑地扫过了刀面,刀刃狠狠地劈进了精雕厚重的门框里。
而恍然的瞬间,唐霓振臂一甩,脚下的根基恢复如初,长刺树枝犹如一张密网穿插而去,贯穿了大犹肩膀上的每颗脑袋,包括它的四肢,冲击力之大将其向后猛推,钉在了尽头的墙面上,怪物已一动不动。
“魔角、魔角、魔角…”唐霓嘴里念叨着,循着什么味儿,树根形成千足让她向着目标狂奔而去。
“你是去送死啊!”“拦住她!”
付半野施展天火,紧追其后,抓住了一根拖在尾部的藤蔓将火苗向上一拍。
火势顿时成长,攀爬而上,直直烧上唐霓的大腿。
“呀!”唐霓尖叫回头,张开五指,纤长的指甲爆出,直接划断了起火的后足,倾身一扑,爪子就想划烂半野的脸。
“低头!”杨隐礼追了上来,仰身滑铲,惯性冲至半野身边,抱住她倒地躲避。
爪子划开了杨隐礼的肩膀,可随之而来的痛击,是唐霓背后一道紫红色枪炮不偏不倚地正中。
“哇塞,从没见过这么吓人的魔女,还和男巫起内讧了。”“抓了抓了。”
礼礼和半野神魂未定地抬头,枪炮指在心口,镰刀悬于头顶。
她们向后看去,唐霓被一枪击晕,不省人事。
姗姗来迟的死神使者给她们套上特质的眼罩,口罩戴上则不能念咒,捆住双手包括手指制止施法,结实的绳索将她们五花大绑只剩下两条能迈小碎步的腿。
“嗯嗯嗯嗯呜呜呜。”“呜呜呜嗯嗯。”
两个男巫还在用某种特别的默契进行沟通。
“闭嘴。押上车,等着送去祭都。”“这个树妖呢?”“就地处刑吧,一看就留不得。”
“呜呜呜呜!”“呜!——呜!——”
“还是交给我吧,别犯错,你们不好承担。”这是一副好像从哪听过的嗓音。
“哎?她一看就很危险啊。”枪炮解开了安全栓。
“这是世间第二只活跃的大鬼,祭都需要带走研究。”他突然略带惊异地询问,“你们是隶属齐大人的军队啊,没听见他下令召集了吗?”
“啊什么?”“世界边境信号不好。”死神使者拿出了他们的手机,半天没点出信息。
“齐大人和其亲兵在北殿塔最高层甬道,快去吧,这里交给我。”
只听利落的转身踏脚,寒气靠近了杨隐礼和付半野。
“呜呜——”“呜——”两个男巫一路神嚎鬼哭。
太恐怖了,死神使者都是刽子手…我以前也不知道成为魔女犯法啊…
他xx的x死神使者,全都去xx吧,xxx的,xxxx…
两人的内心话语铺天盖地,也许她们注定回不去现世了。
感知着锁链振动,她们被引上了囚车的踏板,听到了马蹄的轻踩声和抖动鬃毛的声音。
意外的,付半野差点踩空踏板时被身后的死神使者贴心搀扶了一把,还让和同伴面对面相坐。不过一会,唐霓也毫无意识地被抬了进来。
“呜?”两人疑惑吃惊地一叫,眼罩被小心翼翼地取下,包括面罩和锁链,所有的束缚,都被卡乐莱斯一一解开。
“你们还好吧,哪里有受伤?”卡乐莱斯拿出了大量药水放在了桌上。
而好奇的男巫们四处张望,这不是囚车,而是精致华丽的马车,连车厢都是可敞篷的。
“天呐,原来是你,你居然有这么好的车!”杨隐礼似乎在估量卡乐莱斯的财力。
“这是齐信宴的马车,你们在这里会非常安全。”卡乐莱斯一边查看唐霓的伤势一边紧急包扎。
礼礼刚觉得幸运的表情消失:“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半野皱起眉:“齐信宴来这了?”
“是的,我叫来后援镇压魔女屠杀的动乱,却突然出现不知由来的诅咒烟雾,现状可见针对的是朽魔六翼,但他也召来了他的大犹军队,双方若正式开战胜负还不可知。
但能确定的是,薇因命宫的魔女不剩多少幸存者了,你们是黎罗的朋友,我也得关照好你们的安全。
现在所有出口都被死神使者封死,你们贸然寻觅但四处都是天敌十分危险,就在这里安然休息。这是镇静剂,要是大鬼醒来造成麻烦,就及时注射一支。
不要乱跑,不用在乎薇因命宫里的声音动向,我开辟新出口后会立即送你们出去。”
卡乐莱斯话毕,也包扎好了伤口,恭敬地为魔女们行礼,迅速退出了马车,关严了车门。
杨隐礼和付半野坐在原处愣了好半天,相视一笑:“得救了!”“活过来了!”
情绪有些许放松后,她们把刚才自己身上的束缚工具装在昏迷不醒的唐霓身上,终于安心了。
“黎罗认识的这个死神使者,是这么可靠的人吗?”“那黎罗为什么不喜欢?”
她们无法揣测,只能撇撇嘴,默契无比地分别转头去搜刮马车上的储物柜,找寻有用的东西。
“马车上至少带点物资吧,吃的喝的,或者武器。”“你找到了什么?”
“口香糖。”“咖啡伴侣。”“半盒曲奇。”“最后一块马卡龙。”
“齐信宴在马车上度假的吧。”
“哦这里。”杨隐礼翻找到了更隐秘的柜子,“水晶球,灵摆,还有一套塔罗牌。”
“摄政死神还需要观测未来才做行动?”半野嘴角的笑意有几丝嘲讽。
杨隐礼拿出了那副塔罗牌:“我懂得,越是急功近利的人,渴望目标的人,都希望塔罗给出未来最光明成功的一条路,他们就想听到最好的结果。
可塔罗是不会说谎的,若是看到塔罗说出和期望相背的预测,他们会想反复占卜,越是渴求越是着迷,越是信任。
事实上塔罗不是这样用的。塔罗解读的是当下的能量,事在人为。”
她打开了塔罗牌盖,将78张牌握在手中,一股悠久的力量直钻她的心坎,强大的共鸣让她忽觉鼻酸想哭。她捧着牌盯了好一会。
“好看,我的了。”
杨隐礼翻看了每张牌上的图案,和传统塔罗不同,牌面所呈现的都是古旧色彩的、讲述故事的群像百态,壁画与油画的集合。
能量和其释义也不是偏向解读人的内心,而是人的环境,所在,所做。
“这副牌,是定制的吧。”半野看到几张牌的画面让她尤其在意。
她看到一张名为【天火】的卡牌,一片从上空俯瞰地上焦土的景色,遍地尸身与火焰,破屋和十字架,以及,地上那渺小的,橘红发色的魔女。
她再看下一张牌,名为【衰瑟】的卡牌,是一个老妪在空无一人的城堡中不安地走动,似乎在担忧背后不远处的走廊尽头,那具爬在地上朝她嚎叫的活死人,又或许在焦虑,城堡上下的所有镜子,都映着她不复存在的美貌。
“这是齐信宴根据历史所创作的牌,定论历史,推算未来,占卜前路。
只有这副【混沌魔女塔罗】,才能通晓千年,骇出世界各地任何鬼神深藏的秘密。”
杨隐礼如获至宝,当即将牌扣在了桌上,张开双手开始洗牌:“正好我有想要占卜的事。
凭我们自身的通灵预知,还是看不透这场舞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这到底是为什么,是谁在主导。”
付半野牵起礼礼的一只手,看她抽牌:“我们先看过去,弄清参与其中的人物。”
杨隐礼点着头,一次抽取了六张,两人翻开牌面同时凑近,头碰头之间她们观察着图画。
从头到尾都是一片狼藉的画面,天降灾难,人为祸乱,坠落的无辜者,填满的万人冢。
“我、我没看懂。”杨隐礼顿觉自己知识量不足,“但我知道肯定代表了不得了的事。”
付半野思考一会,转头翻找出马车里的纸笔,写下牌面的名字和顺序:
“我们得慢慢来,一次抽牌能看到的信息有限,只能从一个突破口挨个占卜推理下去,一定能搞清楚答案。
尤其是我们想知道的这个前因后果,这牌面显示,跨度已近二十年。”
半野已经准备好记录了,镇静且坚定地鼓励着礼礼继续下去。
“好吧,让我们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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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万年前的森林中,一只可怕的毒蛛在天地转移,山河流转中活了下来,离开了老家,在现世中四处行走,而逝者世界也在起步建立,形成了文明,万鬼奉他为混沌大鬼,求他庇护。
原本还算低调的朽魔,名号已被神灵所知,直到他在四千年前席王朝灭国之后,逐渐胆大妄为,干涉地狱、祭都,令众神头疼。
地狱与他交好,祭都被打到半跪着,其余势力则态度冷漠无视,不管不问。
“这段背景是历史书上有的吧。”半野看着牌面中心最明显突出的两个人物,指代地再清晰不过了。
杨隐礼刚刚解读完也挠着头:“那就是说塔罗证实了这段历史。当下我们的经历也和代宁修脱不了干系。”
半野继续记录,把写完的纸片用火苗焊贴在车厢窗户上:“朽魔在席王朝时期认识了齐信宴和齐邪罗之后,力量大增。
朽魔爱上魔女的故事也被鬼神所知,魔女进化出魔角的事也被传开。
千年过去,逝者世界把更多目光投向了齐邪罗。
因为她不断地逃婚,让朽魔也不安分,满世界找人,带去杀戮;她的转世、移权,也导致无法管制世界边境中势力快速壮大且混乱争权的魔女集会。”
杨隐礼指着新翻开的牌面,描述道:“在此情况下,恶魔和死神握住了对方的手。”
简易的人物关系图和线索墙已经铺好,等待延伸分支出的一个又一个即将串联起来的故事。
“什么呀?”接下来的牌能量完全不一样,杨隐礼一时发懵,熟悉这套牌的同时,和半野一起讨论起来。
“这是出现新的人物了吧,这谁啊?”“水象能量,和圣杯牌类似吧,但是更不稳定,更狂躁,这是陷进石缝的船锚,让巨轮倾斜,即将沉没。”
半野马上写出关键词理清逻辑,两人在解谜中,重新串联起牌面所表达的故事。
“还记得和黎罗谈过恋爱的那个校外混混吗?”“游择乐。”
“那个满口谎话的鬼东西。”“他到底哪里来的勇气从中杀出来成为了今生齐邪罗的第一任男友…”
打乱的牌随机无序,却在冥冥中组成了目标人物无从销毁的人生档案。
张张紧贴在一起的牌被充满魔力的手指抽出,放在桌上列为一排,流畅的时间线向问卜者揭示了一切画面。
游择乐生前并不知道,是因为天使的降生才让曼德威尔家如此幸福,也是因为曼德威尔夫妇的大肆作恶,让本就家庭不幸的他失去了自己最珍惜的生命。
他们两户人家都四分五裂,破镜难圆。
经历此事件,莘纶患上严重精神问题背井离乡,游择乐在祭都就职成为死神使者。
也在这时,黎罗的家庭也被黑暗和血腥味笼罩。
“等等,这时候,讲的是十年前的黎罗吧,此生她真正的爸妈还在的时候。”杨隐礼的大脑快转不过来了。
“黎罗一家正好搬去了莘纶出走后定居的同一个小镇。”半野继续梳理。
十年前的黎罗父母搬进了一座房价极其便宜的屋子,但其中怪事频频,黎罗每晚都会见到鬼妈妈来访,想要带走她。
恶灵的愿望累积了太多岁月,疯狂和偏执已无药可救,她期望重新成为黎罗的妈妈,却让她成了孤儿。
黎罗也受到极大创伤,埋藏可怕的记忆在小镇里漫无目的地瞎跑。
“那时候,小镇还太小了。”杨隐礼回忆着,“是十年内,我家出钱规划扩建小镇的,这里才没有那么破败了,在海纳德上学的孩子也才多了起来。
其中就有黎罗,而那时候,她已经是莘纶的妹妹了。”
半野也不明白黎罗和莘纶的这段关系是如何发展的。
只是听礼礼给她讲述中,莘纶在占卜中的能量一团糟,那时资质尚浅的她也说不清所以然来,而黎罗是毫无察觉似的,深爱着她的哥哥。
杨隐礼抱着疑惑,翻开下一张牌。
顿时,读牌的两人看着画面错愕不已。
半野一掌遮盖住牌面:“礼礼,你别生气。”
杨隐礼不想等待,又打开下一张牌,手指颤抖:“也就是说…
是莘纶把要饭的黎罗关家里豢养起来,为所欲为,反复删除改写她的记忆,让她变成自己的妹妹,再打造了一个家以满足他自己的内心所缺…他知道自己会在监狱里蹲多久吗?”
半野深深皱着眉:“用记忆的删改来控制黎罗的精神、情绪,任她发展成对莘纶的依恋,以为自己身处幸福,这是强行使她斯德哥尔摩。”
就在这时,游择乐作为拽住“贼船”的锚,挑拨了黎罗和莘纶的关系,加重莘纶的猜疑、孤独、控制欲和崩溃。侧翻爆发,锁链卡在了黎罗脚上,把她拖也拖向深海。
“爱你,莘纶哥哥~”那一次次天真的表白,莘纶看似都无视了。
可他都在内心那漆黑的世界里回应过,他在疯狂地嬉笑着,痴迷地观望着她:“你说这些话,是会让我愧疚的…可要我回应你,就不会只是说说而已。”
礼礼和半野一瞬感到被以往过去的所有噩梦轰炸似的共情:“黎罗要是知道,她会怎么做…”
礼礼抱住脑袋:“我不敢抽这个牌,我怕她真的自愿和莘纶去地狱了…”
“有些抉择,我们没必要知道,也不属于我们。”半野把手放在礼礼肩上,“我们只管继续。”
原本下凡转世的天使,在迟早来临的时机堕落,转移去敌方阵营。
看上去莘纶的情绪在歌斐方舟已被治好,还给了黎罗对回归原来生活的期望。
可急转直下的摧毁,正是魔鬼的惯用手段。
他的自杀,就是想要黎罗深深记住他。
让她之后的每个夜晚,看到炉灶的火苗,看到红色的事物,看到那渐渐积灰的空房间,就心生茶饭不思的想念,用遗憾悔意内疚填满她记忆里每个莘纶的轮廓。
礼礼有些许失落:“我们全时全天陪着她,开累了派对,说倦了笑话,也不能让她摆脱莘纶,因为活人干不过死人的价值。”
“那莘纶回来的目的,这次来到舞会,不会是和黎罗重逢相聚那么简单…”
“他没有余地放手了,他只会拿出他的全部,逼迫黎罗把灵魂交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