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局长一看岛上的女主人也赶来了,虽然脸上肤色跟男主人雷同,但却难掩一种天生丽质的本色。当然,在这位局长看来,她的美更体现与内在,正所谓秀外慧中。
助理一看岛上夫妇一副茫然的表情,便在船头接触码头的同时,率先发声:“您们两位就是守岛夫妻吧?杨局长亲自来看望您们了。”
夫妻俩一听来者是杨局长,心头同时一震。虽然他俩从来没见过这位上级领导,但上级单位的变迁还是清楚的。自从他俩开始守岛那年到现在,上级单位的一把手至少换了五位以上,但亲自走访这个特殊基层的领导还是头一个。
王伟先几乎难以置信:“您···就是新来的杨局长?”
杨局长眉宇之间露出一副愧意:“伟先同志,我是杨局长不假,但已经不算是新来的了,已经在这个岗位上工作两年了。唉,我早该过来看望您们这对守岛模范了。”
王伟先的脸色一囧:“对不起,我一直没有机会回局里···所以没见过您···”
由于公务船的甲板跟码头的落差不大,杨局长一个箭步便从船上跃到了码头上,身体稍微向前一冲。
王伟先趁势上前搀扶一把:“当心!”
杨局长趁机握住对方的大手:“伟先同志,辛苦您了!”
王伟先心口一热:“您···您怎么来了?”
“我来接您们回家呀。”
“您来接我们回家?”夫妻俩愕然相视,虽然她俩猜到上级会对他们的请求做出反应,但没有料到这么快就派船来了,而且是一局之长亲自过来接应他们。不过,这也证实了那个噩耗。
夫妻俩心里百感交集,眼眶里都泛起了泪花。
杨局长看出对方的表情里所包含的因素,心里同样感慨万千,这时对夫妻俩的阿妈只字不提,而是含笑建议:“这是我第一次登岛,在您们离开前,能带我参观一下吗?”
刘秀娟迟疑一下,才发出质疑:“您真要接我们回去?”
杨局长点点头:“是的。您看,我都把替换您们的人带来了。”
这时候,那两位大学生陆续下船,便微笑冲夫妻俩摆手示意。
王伟先一看接替者是两位稚嫩的年轻人,不由皱起眉头:“杨局,他们是?”
杨局长伸手招呼两位年轻人过来,并亲自介绍道:“这位是小孙,那位是小黄。他俩都是新分配局里的大学生。”
夫妻俩又相视一眼,对上级领导的安排简直有点匪夷所思。
王伟先当着两位年轻人的面,还不方便直接发表意见,而是侧身相让:“既然杨局想参观一下,就跟我来吧。”
杨局长仰头观望一眼曲曲折折的向上石阶,欣然表示:“请您在前面带路!”
“好的,请您们注意自己的脚下。这里并没有平坦的路。”
“放心吧,我们都是成年人,不会有事的。”
于是,王伟先走到最前头,身后紧跟着杨局长,那位助理和两个年轻人陆续拖在后面,刘秀娟落在最后。
当他们一行人走到生活区时,杨局长亲自参观了一些房舍,对于夫妻俩的积极养护赞叹不已。
王伟先趁那两个年轻人被别的景物所吸引时,不由低声质疑:“杨局,您咋派来两个大学生来守岛?”
杨局长先是一怔,随即解释道:“他俩已经大学毕业了,刚分配局里工作,算是您的同事了。”
王伟先不由苦笑道:“您派两位高材生过来守岛,岂不浪费人才吗?再说,他们太年轻了,根本在岛上呆不下去呀。”
“你是说他俩太年轻,适应不了岛上的艰苦环境?”
“这是其一,另外他俩过来守岛,实在是大材小用呀。”
“哦,那您说谁才适合守岛?”
王伟先思忖道:“起码在年龄上跟我差不多的中年人吧?”
杨局长反问:“您当初守岛时是中年人吗?”
“这···”王伟先低下了头。
杨局长瞥了一眼不远处指指点点的两位年轻人:“我想您当时的年龄不比他俩大多少吧?全凭一腔青春的热血扎根在岛上。”
“杨局,我跟他们不一样的。”
“哦,有什么不一样?”
“我···当时是一个普通的渔民,并且是民兵,而他们可是大学生呀。”
“难道大学生就比一般人娇贵?”
“这是其一。而且年代不同了,现在的人怎么能跟过去的人相比呢?他们根本吃不了这个苦。”
杨局长的表情很凝重:“伟先同志,您就不要操心这件事了,安心跟我回去。其实,我只是让他俩在岛上锻炼一段时间。等到日后有合适的人选,再把他俩调回来好了。您看他俩连自己的行李都没带全呢。”
王伟先只能放下自己的担忧,沉重的心情表示:“好吧,我接受组织上的安排。”
刘秀娟意识到自己就要告别这里时,心里自然有许多难以割舍的地方,就在丈夫还陪着领导到处参观的时刻,她开始含泪在屋里收拾东西。守岛多年,她早已经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如今就要跟这里说再见了,还不知道今后有没有机会再回来。她整理好该拿走的细软,又对那些拿不走的物件轻轻触摸,一副难以割舍的模样。
王伟先陪同完领导在岛上转了一圈,又跟两位接替者做了一番交接,也回到房间。既然要走了,就该换一套便装,同时也协助妻子整理一下要带走的随身物品。
当他一走进屋里,顿时发现妻子正含泪触摸着步话机,似乎正在跟它依依惜别。他的鼻子一酸,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慢慢靠近妻子,并伸手按住她的双肩:“你不要难过,我相信咱们总有一天还会回来的。”
妻子听到这里,心里又是一沉,意识到如果有回来那一天,那会意味着什么。
“伟先,假如离开这里仅仅是让我们产生离别的伤感,那我甘愿不要回来得太早。因为在岸上那个家,我会怀着一种欣慰去怀念这里的一切。”
丈夫觉察出妻子的话是一语双关,不由感动得把妻子贴得更紧了。
妻子靠在丈夫的胸前沉湎了一会,终于从这样的温存中解脱出来:“走吧,不要让他们在外面久等。”
当夫妻俩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出屋门时,杨局长等人正等候在外面,当一看到他俩背负的东西,立即指使助理和两位要留守的年轻人帮助提东西。
夫妻俩都没有去争,顺势把背负的东西交到他们的手里。
助理关切问一句:“还有别的东西要带走吗?”
刘秀娟回首凝视一眼房门和里面的景物,淡淡地道一句:“没了。”
助理随即示意:“那我们走吧。”
大家于是沿着山路奔向了码头。
刘秀娟空着手又走到了后面,这时看到几只家禽咯咯走过来,鼻子又是一酸。平时这些家禽都由她亲手喂食。所以那些家禽要是饿了,就主动过来找她,尤其在喂食的时间,只要见到她的身影,便纷纷聚拢过来。今天,她忘记喂食它们了,结果饥饿的它们一旦见到她,自然不会放过。她很快被这些圈养的家禽围拢住了。
刘秀娟先是一怔,随即转身往回跑——
王伟先等人已经到了码头,并且登上了船,但他的妻子迟迟未到。
杨局长有些不放心,便吩咐站在码头的两个年轻人:“你俩快回去找一找秀娟同志。”
两个年轻人刚要转身离开,便被王伟先制止道:“不用了。她没事,只是心情有些不好受。就让她独自释放一下吧。”
杨局长清楚身为丈夫的王伟先很了解刘秀娟,不由感慨道:“秀娟对这里真是有感情呀。”
王伟先鼻子又是一酸:“我也一样···只是···”
杨清河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劝慰几句,但他的眼眶也湿润了,只能控制住自己。
刘秀娟整理好心情,终于出现在码头上。她抬头望着船上的人,勉强挤出一点歉意的笑容,但却没有说什么,就在丈夫的帮助下,登上了那艘船。
就在快开船的时候,刘秀娟望着两个站在码头上的两个年轻人,突然想到要给他们一些交待,于是朗声冲他俩讲道:“二位同志,这个岛就交给您们了。请您们不要忘记每天早晚升降国旗···”
丈夫及时制止了她:“秀娟,我把该交待的,都已经向他们交待完了。”
刘秀娟“哦”了一声,埋头便往船舱里走。她不想当众展示她就快控制不了的离别的泪。
两位留守的年轻人在船离开码头的一瞬间,不忘做出回应:“您们放心吧,我们哥俩保证守好岛!”
王伟先清楚妻子去找没人的地方发泄去了,自己却不能回避身边的杨局长和助理,但想到一旦离开生活多年的‘家’,便心如刀割一般难受,又联想到即将面对的病重阿妈,弥漫在心头的那种滋味让他伤痛爆发到了极点。
杨清河看出眼前的汉子很伤情,便朗声劝道:“伟先同志,您现在不要想太多,先把所有的心思都投在家里的病重母亲身上,要好好给她治疗,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找组织解决。”
他的这一番表态无疑印证了王母的情况,更让王伟先伤心欲绝。他回想这么多年来自己作为儿子给予阿妈的太少,而让阿妈为自己付出得太多,不禁懊悔万分。
杨清河完全理解他的心情,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连自己晕船的痛苦也克服了,只想与这位下属感同身受。
王伟先无法淋漓发泄,只能把手紧紧握住船舷的护栏,把头深度埋下去,用自己的身躯去压抑内心要喷发出的‘火山’。他在这个时候渴望跟妻子相拥而泣,但这艘船已经不像蔚山岛那样,是他俩的二人世界,可以让他俩为所欲为,无论做什么都需要有一个度去制约。他清楚妻子目前在做什么,只要不让妻子憋坏了,那对于他来说,甘愿承受一切的痛苦和不幸。
杨清河为了缓解他的悲痛心情,便向他问起了他阿妈的平时一些情况,当得知王母为了儿子守岛,不仅义无反顾的大力支持,并且无怨无悔的付出时,不禁对那位老人肃然起敬。
王伟先因此勾起了对阿妈往事的回忆,便主动跟这位上级领导讲起了阿妈昔日的点点滴滴。
刘秀娟在这艘公务船即将靠岸时才现身,虽然脸颊上没有了泪痕,但却难掩红肿的眼眶。当她走近杨清河时,不忘含笑道一句:“谢谢您亲自接我们回来。”
杨清河陪同王伟先感伤了一道,面对刘秀娟的道谢,反倒显得无比汗颜:“秀娟同志,啥都别说了。我这个领导做得一点也不够格,平时对您们的关怀太少了。您要是再跟我客气,简直让我无地自容呀!”
刘秀娟的红肿眼眶里又涌出泪水:“您千万不要这样说···对我们已经够好的了···我刚才听到开船的师傅说您还晕船呢···”
王伟先一听,不由向这位上级领导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他们上岸了,杨清河本想搭车跟夫妻俩一起去陆山村看望王母,但被助理拦住了。
“杨局,现在时间不早了,如果跟他们一起过去,天可就黑了,而您还要赶时间接儿子放学呢。”
杨清河经助理的提醒,这才意识到自己必须要尽一个父亲的责任,只好跟夫妻俩道别:“伟先同志,您和您的爱人就坐局里的车回家吧。”
王伟先一眼认出那辆车是高级轿车,肯定的领导专乘,不由又感激又惶恐:“您把您的车让给我们了,那您咋办?”
杨清河微然一笑:“现在快到下班时间了,我也要办自己的私事了,再用公车不好,可以打车去儿子学校的。”
“可是···我占用公车合适吗?”
杨清河神情郑重地表示:“从现在起,围绕您的一切事物都属于公事。今天太晚了,我明天就联系市医院,请他们为您的母亲准备一张床位,随时可以接她老人家来城里住院!”
王伟先心里一热,张口想讲几句感激的话,可话还没有出口,就抽泣得不行了,只好紧握上级领导的手,真可谓纵有千言万语都在不言中了。
刘秀娟同样如此,此刻就连一句客套话都掩饰不出来了,因为她的脚一踏上岸上,就感觉到了另一个家,心中那种滋味是根本说不清的。
杨清河目睹搭乘夫妻俩的自己专车远去,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出港口,伸手叫住一辆出租车,一溜烟似的离开了港口。
助理亲自送夫妻俩回家,一路上讲一些对夫妻俩的敬仰之情的话。可是,夫妻俩的心早已经飞回了家,对他的溢美之词并没有做出回应。
这辆疾驰的轿车终于靠近陆山村了。
王伟先一晃又好久没有回来了,当透过车窗远眺家乡的全貌,不由被深深震撼了。此时的陆山村的那些低矮平房已经很罕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小洋楼,大部分是二层结构,也有鹤立鸡群的三层小楼,表明这里的人家发展步伐还是有差别的。虽然这里远离市区并没有所预期那样被拆迁,但这里看上去更像城里的别墅区,给人以一派繁华的景象。
助理看到这里,不由惊叹道:“好一个小康之村呀!”
王伟先则激动道:“在我出去守岛之前,这里还是一片低矮的普通渔村,当时还是那么的贫瘠,而现在却是令人耳目一新。”
助理回头瞥了他一眼:“我刚来局里工作时,就听说了您们守岛的事迹,听说您讲过这样一句话——守岛就是守家,国安才能家安。伟先同志,您们如今守护的是家乡的一片繁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