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罗子梅有意不去见靖瑶,而是她的哥哥拦在了前面。
罗玉枢不仅自己装着一无所知的样子不去露面,还骂道:“不过是街头的穷酸叫花子跑来舅父府里讨饭吃,有什么可看的,不准你去!”
他就是这么蛮横又偏执,连人面都没见就先嘲讽一通。只是日后见了那个有着花容月貌的“穷酸叫花子”,又由不得不去丢魂舍魄,为之倾倒了。
有哥哥拦着,罗子梅不敢轻举妄动。但罗玉枢不可能日日拦着他,待他出府为穆继英办差时,罗子梅便逮着这机会,也顾不上十分仔细的修饰形容,匆匆忙忙来到穆修远的院中来,靖瑶也住在这里。
只是她来得不凑巧,靖瑶被穆夫人叫到跟前去了,不过她也并不失望。
彼时,元念因在书房待得身倦意乏,正在院子里练剑提神,罗子梅便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没有出声,脸上含着清浅的笑意。
在她心里,元念已占据了极重的分量。她父亲去世得早,母亲眼中有只有罗玉枢那个儿子。对她这个女儿,日后定会是哪家门第高或者备的彩礼重,就把她给“卖”过去了。
想到悲惨的将来罗子梅常独自落泪,直到元念出现,她觉得他们算得上情投意合,她早已芳心暗许,而他也待她温厚有礼,更何况他现在是穆府三公子呢。
表亲结亲,亲上加亲。原本她母亲想撮合她和穆修远,但穆夫人明里暗里的不同意,到了元念这个义子这儿,她未必会拦着了。她也从自己母亲那听到点意思,看元念的神色就更加不同了。
元念收了剑,道:“姑娘何时过来的?”这筋骨一旦活动开,浑身也跟着通畅起来,不知不觉间额上蒙了层细汗。
罗子梅忙拿出自己的巾帕为元念擦着,道:“瞧公子这满头满脸的汗,可不要太辛苦自己了。”
靖瑶回来时,正看到这一幕,立刻心里不是滋味,心道:又是这女人,那天晚上就觉得她另有所图,今日又来,不知羞耻。于是伸了手悄悄施法。
罗子梅手里的巾帕像是被谁一揪,飘到半空里去了,而且还长了翅膀似的越飞越远,眼看着就要被广阔的长空吞没了。罗子梅不明所以,自顾自念了句:“今日的风可真大!”
元念劝罗子梅不必介意,然后用自己的衣袖抹去额上的汗,抬头看眼树梢,纹丝不动的,哪里有风,若有,也是醋意生风。不禁笑了。
回头去看,果然见靖瑶正躲在后面生闷气呢,于是住了脚道:“瑶儿,快来!罗姑娘过来,正为见你。”
靖瑶心中生着点气眼中带着点怒走来了,道:“原来这位就是罗姑娘!”
罗子梅何等眼明心慧,瞬间明白这位未来的小姑绝不是好相与的,但她既然来了,就不能立刻抽身就走。于是仍旧热切的拉起靖瑶的手,问她路上辛不辛苦,有没有遇到什么难处。
再看靖瑶,自她来到穆府后,几乎对所有人都拿出了知书达理的妥帖样子,却唯独薄了罗子梅的情面,理也不理,自顾回屋去了。
罗子梅一向是个好性情的,连府里的下人都对她赞不绝口,还从未受过如此礼遇,当即羞红了脸,眼里还噙着些晶莹的泪。
元念不忍看她伤心,幼时见过的轻音温婉又爱笑,元念每次见了都觉得心头一暖。对眼前这个与她有着相同容貌的姑娘便多了几分同情。
“姑娘切勿往心里去,小妹自幼任性惯了,我一定好好管教她,改天让她给你赔礼道歉。”
然后元念亲自把她送回去了。
罗子梅当即转悲为喜。只要元念还顾及到她就够了,其他的她不做奢望,母亲兄弟的凉薄教会她忍耐和知足。
送走罗子梅后,元念去找靖瑶,劝她待罗子梅和善些,不但没替罗子梅说下情面,反倒被靖瑶又哭又闹的折腾一番,为了哄她开心,只好待她出府游玩。
自从有了这个“妹妹”,元念暂时休了柳夫子跟前的讲学。一向待他严苛的穆继英,这次却颇通情理,特意为他在夫子跟前打了招呼,允准他陪陪自己失散多日的妹妹。
而穆修远因为心中恋慕着靖瑶,也借故不去兰园,整日陪着这兄妹二人吃喝玩乐,说是自己该尽到地主之谊。
今日出门去,当然也少不了他。
元念、靖瑶和穆修远来到街上。在他们身侧,各色人来来往往,很是热闹。
大街的两侧分列着些小摊贩,有卖烧饼的、卖包子的、卖糕点的,也有卖花簪子、小镯子等女子的饰品的,但大都是些便宜货,值不得几个钱。
元念初到人间时,也觉得一切皆新奇,常常在街头流连忘返。可是现在,他却提不起什么兴致。
尤其靖瑶还因为罗子梅的缘故,心里对他存气,此时若能躲到一旁,清清静静的才真正合他的心意。甚至去兰园里听学,也比这多些兴味。
元念心里清楚,靖瑶一闹起公主脾性有多难伺候。于是就悄悄的慢了几步,让穆修远和靖瑶走在前面。
街上的那些摊贩一边高声吆喝着招揽客人,一边满脸堆笑的和客人讨价还价。看到夹在人群里的靖瑶,衣着容貌皆不俗,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都忙不迭的招呼她:
“姑娘,来这边瞧瞧吧,保管有你想要的东西。”
“姑娘,过来尝尝啊,若不好吃,分文不取。”
靖瑶这里瞧两眼,那里看一看,眨眼的功夫就买了好多东西。穆修远要帮她拿,她却不肯,一件不落的都丢给元念,道:“哥哥待罗姑娘那样周到,我可是妹妹,怎么也不该比罗姑娘差吧。”
仿佛她买这些东西,并不为自己,而只是想在元念哪里讨得更周到的照顾。
元念瞧一眼自己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双手和满怀,再看看穆修远一副袖手旁观甚至幸灾乐祸的样子,顿时明白过来:只有自己能“救”自己了。
于是笑着到靖瑶跟前,道:“那是自然,哥哥的眼里心里从来都只有妹妹,刀山火海也愿意为妹妹走一趟,这点东西算什么!走!”
靖瑶瞧着他这“哥哥”卖力讨好的样子,突然笑了:来人间混了些日子,倒是学会油嘴滑舌了。
于是,拿过元念手里的几样东西提给穆修远,自己手里也拎了几件,道:“算了,哥哥辛苦,妹妹想要回去了。”
“得咧,妹妹请!”元念得逞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