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皇帝笑得更加热烈了,都真切了几分,还向蒋顺熙投去几分略带深意的眼神,对安图雅说道:“这位大厨就是春风得意楼的老板。”
那,不是王爷?这是怎么回事?安图雅暗自思量着。
宴席上众位大臣也顺着皇帝的心意开始称赞起大厨来,难得一见的是平日里不发一言的蒋顺熙竟然也帮腔:“确实味道极好,色香味俱全,样式也是不常见。”
安图雅也有些震惊,但还是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启唇闭合,随着他的声调起起伏伏。
“王叔说得极是。父皇,是不是应该把这位大厨请上来让图雅公主见见啊?”齐南山也笑着建议道。
皇帝似乎也有此意,但还是含笑望向安图雅,充分尊重使团的意思,安图雅也十分好奇,故而含笑回望:“那就多谢陛下了。”
鲁月婷一直在御膳房忙碌,冷不防被皇帝召见,擦了擦手,理了理头发就跟着来传旨的小太监往畅音阁去了。
她穿着一件略显简单的素兰色长锦衣,上面星星点点只用桃红色的丝线勾了几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这便是其间最为灿烂的色彩了。发髻上也无更多装饰,只用了最为简单的木簪子束住头发,清秀的脸庞上不施粉黛,犹自带着一丝烟火气息,却更添了其中风仪。
“恭请陛下圣安。”鲁月婷盈盈拜首,行止间已比前几日少了多少轻狂,还真有几分宫中人的姿态,这都多亏她这几天狂补皇宫礼仪,极其纠正才勉强达到这效果。她可不想再像那日大皇子那般以礼仪之失再被责罚了。
虽然蒋顺熙及时赶到解救了自己,但是皇宫这么大,他不可能次次都刚好碰见,自己也没那么闷得住好奇心不出去闲逛啊。
皇帝现在看鲁月婷的眼神就是看弟媳的眼神,又是满意又是感叹,他像蒋顺熙这么大的时候,大皇子都已经四岁了,他这个胞弟却还只有喜欢的人,连人都没搞定,他不得当个助攻啊。
“起来吧。”皇帝叫了起,又说道,“图雅公主也对你做的吃食多加称赞,还不快谢过公主。”
鲁月婷脸上一直保持着温和的笑,又朝安图雅一拜:“承蒙公主厚爱。”
本就是两国邦交一些基本的礼貌仪式罢了,安图雅笑着再当面赞了一句,登时回过眼来不再加以理会,却发现蒋顺熙的目光却一直追随这个刚刚进入宴会的女子。
她心下一忖,当即姿态潇洒的坐了下来,又说了一句:“天朝女子真是能干,不过是闺阁之乐也能做到如此地步,让人佩服。”
闺阁之乐?这话怎么听怎么刺耳。鲁月婷眉头一凛。
齐南山也听出了安图雅话中的不对劲,开口询问道:“公主此话怎讲?”
“戏言戏言。”安图雅偏头一愣,假意食言,打着哈哈预备掩过去。
她这样的行为表现更让人仔细思索了她话中的深意,席上众臣也交头接耳谈论起来。
“既然是戏言,何不说来听听?”齐南山可不会让她就这么敷衍过去。
首位上的皇帝也注意到这一幕,也没有喝止住齐南山。
安图雅略带歉意望了位上的皇帝一眼,这才解释,用无比自豪的语气说道:“我们西域女子个个多才多艺、能歌善舞,上战场能对阵杀敌,下草原能放马牧羊,而你们……”她顿了顿,又似是嫌弃地来回打量了鲁月婷,还带着一丝调笑,“好像却只会做工务农,软弱无力,就算是想做出一番事业,比如像这位大厨一样,也只会在家务上做文章。”
安图雅的话一字一句响彻在畅音阁内,皇帝的笑容僵硬在嘴角,丝竹之声也渐渐停歇了,舞姬也在太监李一德的眼神示意下悄无声息的退出去了。
看着席上众人的表情千变万化,使于将蹙眉看着安图雅,起身将手覆在胸前向皇帝行礼,声音粗狂而嘹亮:“天朝皇帝奏请,图雅公主一时鲁莽,无意冒犯,请皇帝恕罪。”
请罪的话回荡在每一位大臣耳中,但是并没激起半点儿波澜,安图雅依旧是无所畏惧的高昂着头,皇帝面色也不见和缓。
“西域草原辽阔,女子骑马射箭无一不通,朕也略有耳闻,不过我朝女子可也不弱啊。”皇帝笑着看向席上的安图雅,可面上笑意并未达眼底。
明眼人都知道皇帝话中有话,使于将也一直递眼色给安图雅收敛一点儿,可是她似乎还是个犟脾气,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一种,她站起来回道:“我一直瞻仰天朝文化,倒是对天朝俗节也有研究,听说女子皆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有我们草原儿女的潇洒快活。”
“女子相夫教子在我朝是大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并不是像公主以为的我朝女子就一事无成。”齐南山反驳道。
众臣听了也纷纷赞同的点头。
安图雅并不以为惧,扬声道:“谁说女子一定要相夫教子,我们草原女子也能如男人一样功成名就!”她器宇轩昂地发声,胸中自有气概,说着又摇了摇头,“天朝女子就大不相同了,只能留在家里相夫教子,做饭务农,毫无用处!”
她望向鲁月婷,满脸认真地询问:“你们是这样的吧,为什么你们天朝的女子甘愿忍受这种生活呢?”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四座皆惊。
使于将也心里一跳,恨不得堵住安图雅的嘴。
皇帝就要拍桌而起,只听齐南山一脸愤懑,厉声就要回,却被安图雅开口堵住,说道:“男子与女子不同,再是雄辩,也无法感同身受。”
这是明摆着与鲁月婷叫阵了。
全场目光齐刷刷的汇聚到自己身上,鲁月婷觉得亚历山大,其实讲良心来说,她也羡慕安图雅说得那般骑马射箭潇洒自娱的生活方式,可是若是承认一样就要毫无理由的排斥和剔除另一种生活,那就大错特错了。
“图雅公主只说对了一部分。”鲁月婷微微一笑,并不为安图雅的气势所慑,镇定自如,“你们草原女子纵然骑马射箭,十分快意,是有江湖儿女的快意恩仇,我们也是羡慕得紧。”
说到这里,她故意停住话,果不其然就见了安图雅露出胜利的笑容,她心中暗叹,不知道欲抑先扬吗,这还是但是呢。话说一半就得意洋洋,看来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嘛。
她继续说道,“但是,我们也值得让你们羡慕。我们有能工巧手织出华美的衣裳,也能做出美味的佳肴,我们相夫教子也能让自己的夫君建功立业,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位成功的女人,公主难道不懂得这个道理吗?”
齐南山哑然失笑,皇帝和众大臣也像是松了一口气般笑得坦然多了。
“诡辩,我父王英勇,我母妃也不会如你们一样待在家里软弱无能,只是干些做衣裳做饭的活。”安图雅立时驳道。
鲁月婷听完笑了起来,“公主所言甚是,你们是马背上的民族,我泱泱大朝自然不能在这方面与之比较。可是,”她说到此向皇帝行了拜礼,才继续说道,“西域向我皇上贡马匹和牛羊,我皇回敬黄金和绸缎,据我所知,绸缎正是你国所缺的吧?”
安图雅束手忍不住揪了揪衣角,她身上的这件衣裳正是上好的云锦造的,而西域根本没有这个织巧技术。就是这句问话,她竟然微微张嘴不能言。
边上的使于将也是横了安图雅一眼,出国使臣代表的就是国家的颜面,她丢的面子就是西域的面子。
“那都是我们女子一针一线织出来的,如果这些没有我们来做,那全天下的人都得裸奔了吧?”
鲁月婷话音刚落,席上在座的哈哈大笑起来,僵硬的气氛一下子被打破。
蒋顺熙见此垂眸敛去笑意,鲁月婷鬼点子多,能讲的道理也多,他就知道鲁月婷没这么容易认输,还裸奔,亏她想的出来。
鲁月婷等众人笑过,这才缓缓补充:“当然,我们也只会做这种织布做饭的小事,上阵杀敌的不如西域女子,我们嘛,只有靠我朝大将兵士,流血流泪,他们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话至此,蒋顺熙登地离开位置,起身立住,拱手说道:“为边疆将士请赏。”
众臣皆附和,一时几乎都忘了一旁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安图雅,使于将就顺时将她拉回了原位。
皇帝被群臣的呼喝声激得豪情顿起,也站起身来,声音响彻畅音阁,响彻大殿,响彻宫外,传去了边疆:“传朕旨意,赏白银万两,绸缎万匹,助朕的将士们舒服的过完这一个寒冬。”
鲁月婷也随着众人跪下谢恩,不得不赞叹,这个西京皇帝着实十分有人情味儿了,现在看来也是非常了解将士们的需求的。她看电视剧的时候只听赏绸缎给士族大家各宫嫔妃,没听过赏边疆将士们的。
不过边疆多苦寒,每至深冬,冻死的将士不在少数,这些对于真正的将士来说比升官发财好的太多了。
一个宾主尽欢的宴会,被安图雅一搅,搅得剑拔弩张。本来已经转变为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辩论赛,现在却成了像是天朝皇帝给边疆将士举办的颁奖典礼一般,说完了颁奖词后,大臣们还一个一个地替将士们说起了得奖心得,这场面对西域使臣来说别提多尴尬了。
关键是他们还不能开口打断,毕竟这茬儿是他们自己的公主挑起的啊。
鲁月婷偷偷忍笑也很是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