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近正厅,就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蒋顺熙,你什么时候穿过盔甲,真是太有气势了。”
“承蒙图雅公主谬赞。”淡淡的声音传来。
“不要叫我公主了,我叫你蒋顺熙,你叫我图雅,或者安图雅也可以啊。”
听到这里,鲁月婷只觉得怒意翻滚,登的一进门将食盒放在桌上,重重地砸出的声响吓了认真看肖像画的两人一跳。
蒋顺熙回过头见是鲁月婷,嘴角上扬立时挂了一抹笑,想到他们还在冷战,那大大的食盒应该就是鲁月婷带来求和的,心中又是妥帖熨暖,敛去显而易见的喜悦,面上装腔作势的冷淡下来,就等她开口服软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是你们西域的规矩,可不是我们西京的规矩。公主既然来到了西京,就应该入乡随俗。”鲁月婷嘲讽道,借了蒋顺熙原来说的话回敬给他。
蒋顺熙自是还记得他当初说鲁月婷和徐玮男女授受不亲的话,说了男女大防,可是他满心满眼等着鲁月婷说好话,没想到却等到了这句,心底的欢喜也是逐渐散去,眉心一聚,紧锁眉头看她:“鲁月婷,这是西域公主。”
哦?这是说她一介平民没资格谴责公主的意思吗?她不止是平民,她还是黑户呢。
“公主精通汉话,对我朝文化也是很有研究,我只是给她做些补充罢了。毕竟这些民俗传统,书中可能记载不全。”鲁月婷声音轻淡的都快成了气音,她很不想和蒋顺熙搭话。别人正主儿都没发话,他急着赶着帮腔干什么,他的高冷劲儿呢!
安图雅微微一笑,并不回话,只转头问蒋顺熙:“这是你们王府的丫鬟吗?”
鲁月婷穿着朴素,也不讲那些排场,其实王府里备了很多衣服给她,但是因为经常进出厨房的关系,她也很少穿,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还穿着粗麻衣服,也不怪不知情的人会认错。
但是这并不包括安图雅。在皇宫之中她就见过鲁月婷,不会不知道她的身份,更不会往王府下人上面猜,这明显就是故意的。
鲁月婷当即回嘴:“公主记性这么不好吗?前几日我们在宫里还说过话。”那岂止是说过话,那是吵过架好吗?
“鲁月婷,你怎么这么说话。”蒋顺熙可不是想看鲁月婷来和安图雅吵架的,他一直锁着眉头看着她,希望她能想起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他每次吸引到鲁月婷注意,就若有似无的将她视线往食盒上带,可是没有一次成功的。
头一次蒋顺熙这么凶的对她说话,看着安图雅嘴角得意的笑,鲁月婷觉得自己好没意思,她吃什么醋啊,男主角都帮着别人,独角戏有什么好唱的。她突然一下子全身就像泄了气一般蔫嗒嗒的。
蒋顺熙看见鲁月婷失魂落魄似的,猜她定是受不住自己对她发火,心下暗喜,也没立即凑上去说和好,免得长了她的气焰,反而转过身温和有礼地说道:“公主别见怪。”
“当然不会,看在你的面子,我也不会放在心上。”安图雅说道。
鲁月婷只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就像个笑话,嘇然的笑了一声,就抬脚出去了。
她浑浑噩噩的走在大街上,脑子里回想的都是蒋顺熙对她发怒时的样子,他剑眉怒得快要竖起,桃花眼尾跟着上提十分吓人,他生气的时候原来能这样让人心惊,寒气凛人。
他也能对其他人好,其他的女人好。她还一直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呢。
她从来到西京王朝就赖着他,他脸一直很臭,但是却真的对她很好。
好像这份好,他要慢慢的收回去了。
“让开!”“让开!”
街道上有一辆马车急速驰过,车上有一个身穿灰色粗麻衣裳的人扯着缰绳,口中全是惊慌的大喊:“快闪开!”
马似乎是失控了,不论他怎么艰难的拉住缰绳,马儿仍然疯狂地向前跑,不顾方向,任意乱窜。
一路过去,水果铺子饰品铺子茶水铺子都被打翻在地,行人见状也慌不迭的躲至一边,跑得快的都顿下脚步感叹生命无常。
“快闪开!闪开!”车夫更为凄厉的大吼,前面不到十米处竟有一位暗蓝色粗布制服的女子走到了街道正中间,像是没听到叫喊声似的,浑然不觉。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五米,两米,一米……
马蹄声近了身后鲁月婷才惊觉,转过身就见马蹄高高扬起,她瞪大眼睛,已是逃脱无门。
她似乎都能清楚得看见马蹄上的毛发,棕黄色,还有黑色的蹄壳,鲁月婷想起逃生措施,此时也只能绝望地抱住头,希望不用一命呜呼吧。
她是为什么啊,她不应该和蒋顺熙生气跑出来,不应该对安图雅冷嘲热讽,她今天就不应该去找蒋顺熙!
电光火石之间,马车上的人吃惊的张大了嘴,围观的人群也睁大了双眼看着这一幕,胆小的甚至撇过了头不敢再看,担心等会血腥的场景太过赫人,突然一个绛红色的身影窜了上去,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见路边重重的摔下了两个人。
马儿也似是受到惊吓,扬起的马蹄猝然落下,砰地一下跪倒在地,马车也翻倒过来碎成散落的木板,车上的人也滚至一旁,他揉了揉胳膊脖子腿,倒是没什么伤痛,站起来对着大伙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马突然受惊了。”
然后走到鲁月婷和齐南山旁边,见齐南山一身华服猜到该是哪位显贵人家,本就怀着抱歉的心思此时就越发抬不起头了,得罪了权贵可不是一句对不起能解决的:“大人我错了,不小心撞到你们,小人可以赔偿的。”
鲁月婷先开口安抚这位车夫:“没关系小哥,意外嘛,谁都不想发生的。”鲁月婷从地上爬起来,手掌有些擦伤,衣服也蹭破了一些。
她又去看齐南山,扶着他站起来,他右手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别扭着,她担忧地问:“齐南山,你怎么样?”
“没事,就是脱臼了,回去接上就好。”齐南山毫不在意地回道,又看了一旁躬着身的肇事者,也从了鲁月婷的意思,没计较,只叮嘱道,“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驾马车要更加谨慎一点。”
那人连连称是,又是奇怪又是感激他们没追究,立在原地看他们两人离去的背影。
蒋顺熙与安图雅说过几句话,吩咐老管家将她送回皇家驿站,自己才奔出来,就看到眼前这一副场景。
两人相携而去的身影,宛若一对璧人,蒋顺熙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他缥缈前行,没有人看清楚他是怎么动的,瞬间就移至齐南山和鲁月婷面前,一把就拉过鲁月婷撞进自己的怀里。
鲁月婷吃痛,抬起头看见蒋顺熙冰冷的下颌,怀抱僵硬又温暖,她还是使劲挣脱开来,那臂膀却越箍越紧,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蒋顺熙,你弄疼我了!”鲁月婷愤怒的咬牙出声道。
齐南山听见鲁月婷压抑的低吼,知道她是真生气,也说道:“王叔,你的力气可能大了一点。”
他其实内心的潜台词是王叔啊,这是你未来的王妃,对待女人要温柔一点啊,这还是你自己的女人。
蒋顺熙低头看鲁月婷脸已经涨得紫红,稍稍松了力道,但还是将她搂在怀里不让她逃脱,又冷冷的横了齐南山一眼,薄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线。
“放开!”鲁月婷眼神锐利,已极是不耐,“蒋顺熙,给我放开!”
蒋顺熙不回话,手臂丝毫不松。
齐南山见状用完好的一只手握成拳头,一阵拳风就朝蒋顺熙而去,蒋顺熙冷哼一声,自不量力,以内力抵挡就震得他退开了。齐南山踉跄着站稳,又飞身而去,蒋顺熙挥袖缓缓就卸了他的劲道,鲁月婷趁其不备就脱离开来。
齐南山另一只手根本使不上劲,被内劲袭住猛地就打倒在地,鲁月婷不受束缚了就急忙跑到他身旁问道:“齐南山,还站得起来吗?”
他倒下来的时候不察又碰到受伤的那只臂膀,再加一重伤,此时已是疼得脸皱成一团像个小老头儿一样,龇牙咧嘴的。
鲁月婷都不敢扶他起来,生怕碰到其他的伤处,想起罪魁祸首,朝着蒋顺熙大吼:“蒋顺熙,你下手都没轻没重的吗!”
蒋顺熙倔强着脸,眼底都全无悔过之意,冷声道:“挑战我,就要做好心理准备。”
“是,是,你最牛逼!”鲁月婷笑着点点头,笑着笑着眼眶湿热,差点儿潸然泪下,赶紧低下头,似是无奈又是称赞,“西域公主追着你,郡主也追着你,我们都打不过你,你天下第一。”
齐南山撑着手半坐在地上,恰好看见鲁月婷的泪花儿在眼眶打转,他默然不语,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劝慰。畅音阁的国宴之上,连他都看出来了安图雅对王叔有意,皆说女子最为敏感,想必王嫂也察觉到了。
她今日恍恍惚惚的走在街头,难道是……
他看向鲁月婷的眼神里瞬间带了一丝心疼。在齐南山眼里,这个王嫂是顶顶好的,做饭好吃,又很会聊天,他从来没见过比鲁月婷更有趣的女子了。
鲁月婷说完不再看蒋顺熙,轻声问了齐南山的身体情况就勉力搀扶着他站起来,两人就要回春风得意楼。
感觉到背后微波流动,寒气一直跟随着,鲁月婷头也不回:“蒋顺熙,你走开。”
蒋顺熙,你走开。
走开。
他的身形顿时定住,再也没有勇气上前一步。
回到了春风得意楼,小二见东家回来了,立马帮助她把齐南山扶进二楼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