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芹敏回了南阳侯府,越想越生气,砸了满屋子的琉璃翠碗,还是没消气,唤了丫鬟就说要去春风得意楼。
已过寅时,春风得意楼大堂里只稀稀落落地坐了几桌客人,有一位小二招呼着,其余的都在厨房收拾后续了。
赵芹敏来过几次,已经很熟悉了,不用小二指引自己就蹬蹬蹬上了二楼,推开了鲁月婷的房门。
“你都不会敲门的吗?”鲁月婷听见声音,转头看向来人,敛了眉心很是不高兴。
赵芹敏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如进无人之地一般四下打量着,又自顾自地说道:“看来你过得还不错嘛,策哥哥也挺为你花钱的哈。”
她俩之间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虽然对立但是也不会无故找对方的麻烦。鲁月婷不清楚她的来意,暗自警惕着,嘴里也不服输地回答:“比起你来,确实还不错。”
“听说了几天都没回王府了,”赵芹敏勾唇一笑,忽然又凑到鲁月婷面前,近在咫尺,想看清她真正的情绪,“是不是策哥哥不要你了?那个安图雅整日缠着策哥哥,你是不是失宠了?”
鲁月婷睫毛微颤,想起那日的情景心有些抽痛,闭了闭眼掩去波澜,再睁眼时已是平静无波,面无表情道:“这话从何说起,不论他蒋顺熙喜欢别的什么谁,都与我无关。”
“真的?”赵芹敏不信,她单单是听到安图雅这个名字就恨得牙痒痒,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又追问道,“策哥哥与安图雅交好你就不生气吗?不吃醋?策哥哥喜欢上别人了你也不在乎吗?”
因为她觉得,自己都快要伤心死了。策哥哥喜欢鲁月婷,喜欢安图雅,可就是不喜欢她。赵芹敏宁愿蒋顺熙永远独来独往,冷漠超然,也不要像现在一样,知道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喜欢上别人,却永远不会喜欢上自己。
蒋顺熙喜欢上别人?这对于鲁月婷来说就好像是晴天霹雳一般,不过她仍是嘴硬道,“我生什么气,吃什么醋,他爱喜欢谁喜欢谁,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输人不输阵,她那天都已经输过一次,这次可不能那么丢脸了。
她话音刚落,门外就有瓷器炸裂开的声响传来,嫣儿一声惊呼:“王爷!”
鲁月婷飞奔过去打开房门,就见蒋顺熙一脸阴沉地站在一旁,直直地盯着自己。
她毫不怀疑,蒋顺熙听到了自己与赵芹敏的谈话,她心里打着鼓,也不知道他听去了多少。鲁月婷仔细回忆自己刚才的一字一句,恍然发现好像都没什么好话。
她有些懊恼,又索性破罐破摔,权当不知道了。
绿萝散落一旁,泥土碎瓷片铺了一地,嫣儿领人来打扫,鲁月婷怔愣在原地,不知该做何动作。
蒋顺熙大步跨进屋内,扭头看鲁月婷还呆愣着,使了劲儿扯她进屋。
屋内赵芹敏以眼神来回逡巡着两人,立时觉得好笑,让鲁月婷嘴硬,这下栽了吧。她立在一边也不动作,准备看好戏。
屋里还有第三个人存在,这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蒋顺熙凌厉的眼风向赵芹敏扫起,并无二话,只道:“滚!”
此时的蒋顺熙恐怖得犹如诸天神佛,赵芹敏再是不满,也不敢违逆盛怒下的蒋顺熙,嘟囔了一声也就离开了,还乖巧地顺便带上了房门。
门外脚步声渐远,蒋顺熙这才凝眸看着鲁月婷,以她刚才的话,问她:“如果我喜欢上别人,你当真不在意?”
这质问的语气让鲁月婷觉得难堪,低垂了眉眼又有些委屈。
鲁月婷不回答,蒋顺熙更是生气,更是大声问她:“是不是我喜欢安图雅,你也无所谓?”
鲁月婷被这声调震得身子微颤,被逼着抬起头看他,他还是那般风采迷人的样子,就连是生气也是好看的,难怪惹得这么多女子趋之若鹜。
“是!我无所谓!”鲁月婷气沉丹田,使了全身气力比蒋顺熙更大声。真的还是假的无所谓他不知道吗?他们俩那天吵得架,事情的起因他都忘了吗?
她有七日没回王府了,蒋顺熙从没有遣人来问过一句。是,她可以自我安慰,两个人都心里憋着气,放不下脸呢。到底是她先没沉住气,问了王府的消息,才知道这整整七天,一日不落,安图雅每天都去王府找他,都是呆够了一两个时辰才走的。
他蒋顺熙哪里来的资格这样质问她!
“鲁月婷,你好样的。”蒋顺熙就站在那里,盯了她好久,最后像是终于死心,头也不回地就打开房门走了。
情之一字,最磨人。
谁先开口谁就输了,所以她不能输。她流落异世,来到西京王朝,一身萧条无长物,只有这个躯体,这个灵魂,自尊与骄傲,自信与嚣张是完完整整地属于自己的。鲁月婷想,她还要回去,回去的时候,一样都不能少。万一缺了什么,她就永远回不去了怎么办?
所以她不能输,不许输。
可是心还是像针扎一样,如丝缠绕般细细的疼。
她喜欢蒋顺熙的眉毛,喜欢他的眼睛,喜欢他的鼻梁,喜欢他的嘴唇,喜欢他的喉结,喜欢他骨节分明白皙的手。蒋顺熙是少见的俊美,是鲁月婷纵观全网络也没见过的极品美男。
她觊觎他的美貌,觊觎他的富有,她觉得自己来来去去一身利落,在这异世来场艳遇,还是跟这么一个超级无敌大帅哥,自己是赚翻了。没想过自己会弥足深陷,没想过自己会魂断愁肠。
原来伤心这样难捱。
鲁月婷擦干了眼泪,揉了揉发红的眼睛,站起身来,就去了厨房,抢了张大娘手里的脏碗刷起来,说着:“张大娘,辛苦了,我来帮你。”
这怎么使得?张大娘赶紧推辞:“东家,这个活计太脏了,不适合你,还是让我来吧。”
两人都开始争那个脏碗,鲁月婷尤为执着。厨房里的其他人也察觉到了异样,纷纷围拢了来,七嘴八舌地:“东家,你没事吧?”
人在伤心的时候是不是都是这样?越安慰,越是忍不住眼泪。
泪水滴在碗槽里,众人惊觉,更是慌张,手忙脚乱地开始安慰。鲁月婷使劲埋下头不想让人看见自己软弱的样子,后来干脆趴在自己腿上默默哭泣。
“东家,二皇子来找你。”徐玮掀开布帘进来,见众人围成一团,有些惊讶着上前。
鲁月婷听到喊声,平息了一会儿,抬头见众人皆担忧地望着她,就站起来朝众人安抚性地勉强一笑,就往外走去。
进了厢房,往日里两人好似有说不完的话,这进来已是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房内却还是静悄悄的。
齐南山觉得有些不对劲,见鲁月婷失魂落魄心不在焉的,遂扬起嘴角笑问道:“鼎鼎大名的木老板,是有什么不开心的吗?说出来,让本皇子开心开心。”
闻言,鲁月婷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却不过半晌又垮了下来,她已经没心情与齐南山开玩笑了。
活跃气氛不成功,齐南山也不想进行这种一问一答的交流,今日的鲁月婷尤其惜墨如金,好似与自己王叔没什么两样了。这宽阔的厢房内,没有一丝人声,齐南山第一次觉得有些尴尬,自斟了酒水慢慢品酌起来。
长长的沉默过去,鲁月婷也觉得不妥,却又不知说些什么,以前有很多话题很多八卦可以聊,今天却好像一个也想不起来了,只得干巴巴地问齐南山:“你要吃点什么吗?”
齐南山看她神色,摆了摆手,说:“你别折腾了,说说是怎么了?”
鲁月婷紧抿着唇,半晌过后,才微微张嘴,轻声问:“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喜欢一个人?
喜欢谁?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已在心中辗转千回,他有无数个答案,又感觉每个答案之间都有他的可能性。齐南山使劲压抑住心里快要翻涌而出的喜悦之情,故作镇定地回道:“当然是竭尽全力对她好。”他在心里默默补充,鲁月婷,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我尝尽过天下美味,哪一种都不如你。
蒋顺熙并非她的良人,鲁月婷精巧,细致,灿烂,明媚如春日阳光,王叔不通人情,冷淡,冷漠如万年冰霜,两人千差万别,以前种种,就当是看清真相了。
齐南山握紧的拳头也因激动而随着身子微微颤抖,他知道鲁月婷已经有几日没有回过王府了,这样说她和王叔可能就断了?她现在又这样问自己,或许她已经察觉到他的心意……齐南山心中激荡万千,却又忍不住不想。
却见鲁月婷讪笑了一声,似是自嘲:“他对我不够好,看来是不够喜欢我。”
他?这就像是一个惊天巨雷猛地砸在齐南山的心坎里。一个字,就是一生凌迟。他只觉得自己心中燃起的那点儿小火苗呼地就熄灭了,来不及茁壮,还来不及被呵护。
齐南山讷讷地说不出其他的话,他自己躯体上也有一个巨大的窟窿呼啸着吹着寒风,不慰己,怎慰人?
鲁月婷还在喃喃自语,就是那样一句话就忽然打开了她的话匣子,她甚至不需要回音,就可以一个人孤独的起舞:“喜欢一个人该怎么办?是不是就想赶走他身边的其他女人,独占他一人?”
她眼神悲戚,又是不可置信。
齐南山从来没见过鲁月婷这么伤心过,伤心得好像天就要塌下来了。他动了动僵硬的身子转向另一边,一席轻纱珠帘垂落,风起触碰着发出脆响,这像是预兆,又像是警告。
“哭出来就好了。”齐南山摸了摸鲁月婷的头,安抚道。他知道她刚刚哭过,眼眶发红发肿再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了的。他不问,是尊重,是贴心,现在他拆穿,是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