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识趣地也就不上前打扰。
其实说真的,荠菜虽然好吃,但在这荒郊野外,调味料都极不充足的情况下,也就一般的青菜味道,没什么特别之处,谈不上什么美味。鲁月婷选择这种野菜,不过是因为它与木槿长得极其相似罢了。
幸好马车上还有基本的锅碗瓢盆,总算是能架火烧煮了。护卫架了一口锅,走了好久找到了水源开始煮汤,如此对待一个俘虏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可是听回峥和耶鲁齐的谈话明显就是敌对状态,鲁月婷现在却觉得只要耶鲁齐安安分分不逃跑跟他们回西域,回峥会尽力满足他每一个要求,也算是相爱相杀了。
鲁月婷小心翼翼地抓起一把荠菜,那一同找荠菜的那人也是热心,见她慢吞吞的样子,主动上前,说道:“我来帮你吧。”说着就张开双手捞起了一大把荠菜放进木桶里。
鲁月婷拦不住,猝不及防间大声尖叫了一声,众人的视线瞬时都朝着这个方向。她后悔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窝木槿就这样暴露在阳光下。
明晃晃的阳光下,黄色的土地,干枯的树干,那一摊子绿意十分惹眼。
“怎么了?”那人抬起头,是疑惑和不解。
“没关系,没关系……”鲁月婷摆摆手,状似无意地走到那一篮子菜旁边,捡起了散落在地的夹杂其中的木槿。
鲁月婷那一声尖叫,此刻又是鬼鬼祟祟的模样,耶鲁齐虽然不知道她的目的为何,却也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直起了身子就往那边看。
鲁月婷佝偻着身子捡掉落的野菜,越捡心绪越是镇定,殊不知一抬头,那板正僵直的脸就吓了她一大跳,好不容易平缓下来的心情又像是坐了海盗船一样,剧烈地荡了个来回。
“大大大……大人?”她舌头打着颤,说话吞吞吐吐的。
回峥微微点头,犀利的眼神似是穿透了鲁月婷的身躯,她几乎是无所遁形,然后就见他弯下了腰,拾起了一支木槿,语气中带着森然:“快些为殿下准备吧。”
鲁月婷直勾勾地盯着那株木槿,背着的手轻轻颤抖个不停,使劲缓和了语气和声调,接过那株在其他人眼里再是寻常不过的野菜,仿佛是用尽毕生所积攒的幸运与感激,说道:“谢谢大人,这种小事就让我来吧,您就不用操心了。”
说着就将这株木槿扔进了篮子里,回峥就要越过鲁月婷,气势汹汹的,是要去和耶鲁齐说两句话。
鲁月婷小心觑着他的脚步,他稍有顿足,几步远外的耶鲁齐也莫名摸了摸了鼻子,她心有所悟,捻起这株木槿就往那同行摘菜的人走去,不安中隐藏着小小的惊喜,她问道:“田大哥,这株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啊?你怎么摘到的?”
田十一挠了挠脑袋,想了想也不是很确定,遂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不过这确实与鲁姑娘你说的那种荠菜不一样。”
背后又响起了脚踩在发黄发黑的树叶上有些微的咔嚓声,鲁月婷背对着他,偷偷低下头舒了一口气,又抬头正视着田十一。危机暂时解除,不过这场戏,还得接着演。
“这是荠蓝。它与芥菜外形极为相似,如果是我遇到也不一定分得清。”这就是在推卸责任了,不论这芥蓝是会出什么问题,只会与它的采摘者有关。而从鲁月婷口中得知,摘了这芥蓝的是田十一田大哥,并不是她自己。
她又紧接着说话,这次是扬起了笑脸大大的赞扬和感叹:“不得了了田大哥。芥蓝可是万能调味料,无论是多么寡淡的汤底,加了它,立马就会变得浓郁鲜香,绝对的厨房必备啊。你竟然能找到,真是了不起。”鲁月婷立了大拇指给他点赞,又道,“不过这芥蓝虽然常与芥菜生长在一起,却是极难寻得,且一处只有一窝……”
然后就见她蹲下身来,脑袋都快要钻进篮子里,翻翻捡捡的,真就只找出了一窝芥蓝了,数了数,刚好五株,不多不少。
她脸上的笑意真诚又明媚,田十一看见了也似乎被她感染。鲁月婷找到了之后对田十一就越发赞不绝口了,好像是做了多么了不得的天大的事,他有些羞涩地别过脸,转向一边,“我也是误打误撞的……”
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鲁月婷把洗好的芥蓝倒了进去,随后又向耶鲁齐晃了晃手中的木槿,说道:“殿下,这芥蓝必须以温水凉煮及至热水滚烫,现在是来不及了,下次吧。”
耶鲁齐冷哼了一声,极其不满地别过了头,倒是回峥礼貌性地替他应了。
以耶鲁齐对回峥的了解,他多疑又沉闷,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性格,他转过身没走两步他就已看出他的杀气乍现,宝刀就快要出鞘。
那个时候可就是争分夺秒,结合前前后后一切线索,回峥已经开始怀疑那株鲁月婷迫切拾起的野菜了。鲁月婷若是再迟一刻回过神来,脑袋就保不住了。
众人等着耶鲁齐吃完菜喝完汤,就又整发着上路了。
其实马车内装饰也算不凡,铺了纯羊毛的地毯,极是柔软和暖和,头顶有一盏温馨的琉璃灯,除了三面墙壁不透风不透气之外,倒真的还算是一个很好的庇护所。
马车也走的极为稳妥,丝毫不见半点儿颠簸,如果不是身处险境,亡命天涯的剧情,鲁月婷也很愿意随着这辆马车去往任何地方。
“依你所测,下次我们会在哪里落脚?”耶鲁齐对地形极为熟悉,问他自是再好不过了。
鲁月婷不知道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不过心里空落落的感觉越发清晰,想来已经离开郢都城老远了。人一离开熟悉的地方就会禁不住思念和伤感,离得越远,牵挂就越重。离得越远,不安也就越强烈。
耶鲁齐闭眼汇集五观六听,默默计算了车轴的速度和距离,然后缓缓睁开眼,答道:“秋山坡。”
“秋山坡?”鲁月婷出了郢都城对这些地方是一无所知,不过她也不在乎,另问了一个他们此次计划最关键的问题,“耶鲁齐,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她贴紧了耳朵靠在车门上听了好久,才又缩回到耶鲁齐身边。尽管没觉得有人偷听,但还是减弱了音量说道:“我今晚就动手。此地距郢都很远,走路的话不知道走多久,骑马的话我又不会,只有靠你了。所以,你赶快好起来啊。”
耶鲁齐闻言点了点头,“放心。”他的功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身上也都是些皮肉伤,只不过是中了软筋散动弹不得罢了,但是他也有足够的信心有办法能够解决。
“那就这么定了。”前前后后的人也容不得他们多说,鲁月婷也就不再问耶鲁齐有什么办法。两人一合计,就准备今晚行动了。
他们赶路赶得急,半日里就行了近五十公里,与耶鲁齐所料一丝不差,今晚他们就在秋山坡歇脚。
耶鲁齐照样是五花大绑,回峥又加了一次软筋散,更是没有力道了,他冷眼旁观,好像这个主人公不是自己一样。
回峥看了看他的脸色,苍白得似乎能看见隐在皮肤下的血管,他不忍再看,侧过了脸就要离开,忽然背后传来一阵冷笑声,他停住,略作思索,却也没再回头,就去了火堆与众人坐在一团,招呼了另一个人来看着耶鲁齐。
今日的晚宴很是丰富,有荤有素,有菜有汤,像是终于要结束这漫长的征途了,大家伙儿卯足了劲打猎,兴奋得不得了。就连此时回峥冷着脸坐在众人中间,大家也就是静默了一会,稍后就又神色如常了,丝毫没影响到这千里迢迢追杀终于得以回归的人的激动和喜悦。
他们一行近百人,最后只剩下这五个人,多少兄弟死在耶鲁齐剑下,如果不是有任务在身,有大人的拦阻的话,他们都想杀了他以泄心头之恨了。
与他们混得久了,鲁月婷也算是了解了耶鲁齐几分,她对他是又惧又怕。可是,言而总之,在这一行人之中,与自己有着相同目标的人,唯有这么一个而已。
行动开始了。
鲁月婷熬了一大锅芥菜汤,又添加了所谓的芥蓝以调味,实际是撒了一把自己调制的调味粉,没过一会儿,又是喷香扑鼻的味道。
啃一口羊肉喝一碗荠菜汤,这搭配简直绝了。
鲁月婷又如往常一般先吃了一小块羊肉喝了一小口荠菜汤,这是她担任途中大厨以来的习惯,为的是消除他们的戒心。果不其然,众人见她吃过之后,也就开怀大吃了起来。
鲁月婷抿着那一口汤,一直不咽下去,抬袖装作擦了擦嘴角就将它慢慢吐在了衣袖上。她环视着每一个人,回峥,田十一,张龙,张五风,合火,他们都全无防备地喝下了那碗特制的荠菜汤。
她慢悠悠地啃着那块羊骨头,却再没有喝过一口汤。
药效来得很慢,鲁月婷也不怕他们怀疑。自己吃过之后,也走到耶鲁齐面前如往常一样喂他饭吃,低声道:“不出半个时辰,就可以了。你呢,怎么办?”
此时此刻的耶鲁齐软软地靠在树干上,那个杀人如麻的西域三殿下就像是传说中的一般只是活在别人的讲述里。鲁月婷也少了几分畏惧之心。
“把你的匕首拿出来。”他的嘴唇没动,却有声音传进了鲁月婷的耳朵。
鲁月婷一愣,难道这就是传音入密?传入耳朵的声音响亮又字字可问=闻,她转头望了望不远处的回峥等人,他们对这边发生的一切竟然连个眼神都没有。他们真的没听见,只有自己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