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相高大,刚棱冷硬的容颜,他有一种北方大老爷们儿的气势,都是威猛、有力、目光如炬,浑身蓄满爆发力。
也许是鲁月婷与虚弱的耶鲁齐相处得够久,那些人口中杀人如麻的耶鲁齐似乎还在西域,还在那遥远的西北方。鲁月婷在这个耶鲁齐面前,也从来没感受到一丝丝的害怕。
生死患难之交培养起来的默契与友情比其他任何相处都要来的轻易得多,鲁月婷闻言笑了笑,别过脸看着他,“怎么,要以身相许吗?”
耶鲁齐一愣,似没想到她这么直白,又见她脸上瞬间浮现出戏谑的笑意,也咧开嘴笑了,也打趣道:“求之不得。”
说完之后还是没憋住,竟是哈哈朗声笑出来。
鲁月婷还没看他笑过,咧了嘴竟有些憨憨的样子,暗地里更觉好笑,低下头掩饰性地别过了脸,却正好看见了几日不见又熟悉又怀念的脸孔,遇见就是那样猝不及防,无法预料。
他和安图雅就站在街道的对面,似乎是已经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了。蒋顺熙长身玉立,还是西京王朝最丰神俊朗、风度卓绝的策王爷,安图雅纤手微抬,扯住了他的袖口,几日不见,他们好像更亲密了。
这场比赛,看来是安图雅会赢了。是啊,她都已经下定决心退出了,还在抱什么虚无缥缈的希望吗?
等会儿回去,是不是就应该备好一千两雪花白银送到驿站去了?
这么想着,鼻子竟也有些酸酸的。鲁月婷揉了揉,暗暗安慰自己,钱没有了还可以再赚嘛,一千两算个屁啊。
耶鲁齐觉察到不对,回头望了望,来回打量着,鲁月婷的眼神悲伤那么明显,对面又是站了一位极是俊美的公子,心底顿时有了些猜测。他的视线所及之处,看到安图雅,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什么。
两两相望,却始终都没有人开口讲话。
有多少人在他们之间来来回回地穿梭来去,他们却始终看着彼此,茫茫人海中,总能那么轻易地就看到隐秘的你。
一时间多少伤心失望如利箭一样一支支扎进自己的心房,鲁月婷终于肯承认,蒋顺熙是特别的,特别得让她牵肠挂肚,不肯分别人一分一厘。
她此时甚至有些庆幸,幸好他们之间没有捅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让她现在还能保留着自己的自尊与骄傲,所以她可以有灿烂的笑容,有坚定的不发,朝着那一双男女缓缓而去,以微笑献上自己的祝福,是十足的风度:“策王爷,与图雅公主出来玩吗?有机会到我们酒楼坐坐,给你们打折啊。”
鲁月婷觉得现在的自己肯定难看极了,好几日都没有洗过澡换过衣服,头发也乱糟糟的,身上肯定都臭了,这样的面目见情敌实在是输惨了。
她能输的都输光了,所以一定不能再输了气势,见他们不开口,鲁月婷又道:“城郊有一小道,路的尽头有观景阁,景色极好,比起千禧庙来,也是不遑多让。”
听言,蒋顺熙的眸光微微闪了闪,心道她还是在意那天的事情的吧?
没有人答话,鲁月婷仿佛就是自言自语一般,她是带着满腔气势如上战场一般走过来,如今却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自己唱了场独角戏。她脸上的笑容终于快要挂不住,只得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飞快地说道:“光阴宝贵,我就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
说完不等他们回应,就自己捡了条道走了。
耶鲁齐有些担心,也跟着去了。
蒋顺熙也要走,安图雅拉住他:“不去了吗?”神色怯怯又有些委屈。
“你跟着我干什么?”一离开蒋顺熙和安图雅的视线,鲁月婷就原形毕露,笑容早已消失不见。
“我担心你。”耶鲁齐坦言道,尽管他看出了鲁月婷刚才极力掩饰的软弱,也知道此时拆穿极有可能带有反效果。
“我用不着你担心!”鲁月婷失控得大吼。她似乎也被自己的尖利的声音吓到,话音未落就略带羞色地别过了脸,不再看他,急匆匆地继续向前。
耶鲁齐性格一向跋扈,其他人见他都是畏畏缩缩的,说话声音也都细细的,没被这么大声吼过,还是明明白白的拒绝自己为数不多的关心。
但是,此时他却像是全没意识到这样的差别,也没有被拒绝之后的恼怒,见鲁月婷已经走出了几步远,提了脚步又赶快追了上去。
他一把抓住鲁月婷的胳膊,猜测道:“你是和我妹妹不对付?”
妹妹?对了,安图雅还是他的妹妹。鲁月婷先前因蒋顺熙的满面怒容顿时就转变成了冷笑连连,将耶鲁齐的手使劲掰开,吐字清晰又决绝:“男女有别,多谢三殿下关心了。”
不知道人被气昏了头的时候会不会都要这样,把全世界的人都当成你的敌人,不论是嘲笑你的、讽刺你的,还是关心你的、保护你的,颇有种“遇神杀神,遇鬼杀鬼”的气势。无论是谁凑上来,都毫不意外的就要为你的愤怒为你的伤心买单。
鲁月婷现在就像一个得不到糖果的小孩子,不想独自难过,就费尽心思以嬉笑以怒骂夺得别人的注意力,却又是在推开关怀她的每一个人。
耶鲁齐是鲁月婷的客人,老管家很轻易地就放了他进王府。两人就在院子里拉扯纠缠。
“你是谁?出去。”蒋顺熙一回王府就见到是这副场景,怒火中烧,直接下了逐客令。
耶鲁齐也是此时才意识到这是进了别人的府邸,担忧地望了鲁月婷一眼,她侧过头去不说话,心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叹了一口气朝蒋顺熙致歉。他又从怀里摸出那柄匕首还给鲁月婷,说道:“好好收着。”然后就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鲁月婷看着手中的这柄匕首,呆呆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蒋顺熙看着那个时不时回望的身影,又看见鲁月婷似有留恋沉迷感怀的样子,周身气息更冷,走动的下人都有一种快要被冻成冰雕的错觉,一个个都加快了步子,远离这即将爆发的火灾现场。
想到这几日来自己颠沛流离,命悬一线,整天都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的,无时无刻不期望蒋顺熙能来救自己,像一个盖世英雄,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从天而降。可是,都没有,她失踪了整整五天,太阳公转自转一样起起落落,就好像对这个世界来说无关紧要,对蒋顺熙来说无关紧要。他甚至,还可以,欢欢喜喜地和安图雅一起逛街游玩。
鲁月婷觉得,她自己的脑子才是被驴踢了,当初是哪里来的勇气能去答应安图雅与她来那个公平竞争的呢?
她一直在奢望些什么?
鲁月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慢慢自我反省着,埋着头不说话,面前的那一双用金丝锦绣白色软底锦缎毛毡靴也始终在那里。
最终是蒋顺熙先开了口,他语气淡淡,:“这几日你去哪里了?”
迟来的关心都不算真正的关心,鲁月婷内心腹诽,抿着嘴还是不说话。
蒋顺熙好性子地等了好一会儿,没听见回答,就很是不耐烦了,没好气地说道:“你刚才不是话挺多的吗?怎么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跟你没话说。”鲁月婷抬起头说了一句,又飞快地低头不看他。
蒋顺熙无言以对,被她一句话噎住了,站了一会儿,又道:“他是谁?”
“朋友。”鲁月婷学着他的口气,也很是冷淡。
“哪里来的朋友?”他继续追问。朋友?徐玮是朋友,齐南山是朋友,她哪里来的那么多朋友?
“我交什么朋友都要向你汇报吗?”他勃然就变了脸色,不是以往清冷恬淡的神情了。鲁月婷胸中一直萦绕的憋闷之感散了不少,顿时舒畅了很多。就像是你明明气得吐血,仇人或是对手却气定神闲淡定无比,这甚至比那个让你生气的事情本身更让你耿耿于怀。但是如果两人都怀抱着同样的情绪,同样的怒气,那么就全无这种差距对比。你们俩是平等的个体,为同一件事争吵,为同一件事喋喋不休,在同一个情绪的开始,事件最后的进展所造成的伤害都是等同的,这原本就是一种安慰。
但是蒋顺熙没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他是真的怒了。
“难道不需要吗?你是我王府里的人,一举一动都要经过我的允许。”蒋顺熙理所当然地说道,趾高气扬的样子让人很是不爽。
“我是王府里的人?什么人?”鲁月婷愤愤不平道,以前说这话她当是**,是情趣,现在可不会再自作多情了,“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人,厨娘,还是一咳随意丢弃毫不可惜的棋子?”
是她太蠢,以为自己穿越而来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与众不同的,以为他就是她的依靠,是她的保护神。却从来没思考过,这样的事情他做过多少,他是她命中的第一个,自己又是排到了多少女子的身后呢?
“鲁月婷!”蒋顺熙一喝,“王府上下,谁把你当过下人,什么厨娘,你自己想过没有,怎么就能说出这种话?”
鲁月婷憋着嘴不答话。蒋顺熙说的没错,虽然最开始她不知道,可是后来也渐渐知晓,她住的东院是未来的策王妃住的院子,她一应衣食住行的规格与蒋顺熙一般无二,府中上下对她恭敬又贴心,老管家还时时与她说话解闷。
她穿到异世无依无靠,能遇到这么一帮子人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而她现在在做什么呢?因为与蒋顺熙争吵就无端抹杀了全部人的付出与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