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等你解释。”蒋顺熙的声音依旧清冷,无悲亦无喜。
她微启唇齿,不知道该解释什么,也不知道能解释什么。她不是忌惮权贵,只是答应了的事就要守口如瓶,她怎么能说出口。
蒋顺熙看着鲁月婷,,只觉得心里沉沉地往下降,仿佛坠入了冰窖,浑身发冷。
他觉得自己如今这样刨根问底就像是一个笑话,微微一笑就离开了鲁月婷的房间。
鲁月婷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不发一言。
一瞬间觉得,比起让他难过,承诺什么的根本不值一提。
第二天,天刚微微亮,鲁月婷就起床出门了。
她一个人走在繁华的街道,触目所及都是那天和蒋顺熙逛过停留过的地方。百花街道北通顺英门,然后直达城门成为交通往来必经之地,又贴着来往频繁的临安街道,倚着护城河顺流而下,绵延中商铺贵店林立无数,酒楼客栈倒不是最多,采买到此处来却是不会缺什么的。
鲁月婷一间一间逛过去,心头隐藏着的惊喜和期待散去了无人陪伴的孤独。刚过了一家糕点铺子,不禁升起一阵感慨,想到自己那个无疾而终的开糕点铺的想法,顿时觉得好笑。
走过了一间绣坊,看过一间又一间金银玉饰铺子,鲁月婷终于在一家名为“金玉满堂”的铺子挑到了想要的东西。
一早蒋顺熙就扎头进了书房,埋在桌案上忙碌。
常英进来回话,“小姐出门去了。”
蒋顺熙笔下一顿,顿时在白纸上晕染了大片大片的黑色,他“哗”地将废纸抽开,抬头便怒,“本王养你们就是为了盯她的行踪吗!”
常英微愣,立时便半跪在地,埋下了头,“属下知错。”
蒋顺熙慢慢阖上了眼,掩去眸间一丝懊悔,叹息一声,“我……”
刚一开口,常英就接过话去,飞快地开口,“属下知道,王爷和小姐吵架了!”
蒋顺熙张了张嘴,见常英仰着脸神色正经,只觉胸腔发闷,无端一股怒意起,随手便将手中的毛笔扔了出去。
它快疾如闪电,又迅又猛,却是没带丝毫内力,只带了纯劲直逼过去,常英手下动作轻缓,极易就接住了,他又是一翻滚,便躲过了蒋顺熙接二连三飞来的竹简、砚台和笔筒,攻势更密,他堪堪跑到了门口,扔下一句,“王爷,还有一件事,西域王子耶鲁齐送来的书信被截了。”
见他身影不见,蒋顺熙才止住了动作。想起刚才听到的话,却是疑惑,截走耶鲁齐的信件是有什么意图吗?
耶鲁齐每次传过来的信都没什么营养,不是问自己要藏书就是问自己要藏书,所以时常蒋顺熙看都不看,心情好的时候直接使人送一箱过去,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当没看到。
既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蒋顺熙也没再多想,坐下来又继续做事了。
忽然间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有小厮慌慌张张地进来禀报,“王爷,宫里来人了。”
不知从何时起,无人问津的策王爷府竟成了宫里人最多踏足的地方,蒋顺熙头也不抬,“去叫小姐吧。”
却是想起鲁月婷应该还在外面没有回来,蒋顺熙微微叹气,不待小厮开口就直接去了正厅。正厅里公公满脸笑意地一字一句念着给鲁月婷的封赏,蒋顺熙恍若被惊雷击中,僵在原地。
鲁月婷受封为县主,还有品级,皇兄竟然还赐了一座宅子给她。这样的荣耀,自开朝以来,是独一份吧。
蒋顺熙还来不及思考皇兄是何时对鲁月婷动了心思,也想不到鲁月婷究竟对皇兄有没有感情,千言万语在脑中久久回荡地只有一句,鲁月婷有了属于自己的宅子,是不是就要离开了?
他再也干不了任何事,只是呆呆地坐在书房里,凝眸望着门口的位置,等着鲁月婷进来。
他既盼着她来,又盼着她不要来。
鲁月婷一进书房就看见蒋顺熙用直勾勾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她心里发毛。
他不会是想眼不见心不烦,一刀把她解决了吧?
鲁月婷前进两步,就见蒋顺熙的视线也随之移动,然而面上也无任何发怒的征兆,她不知何意,只得开口猜测道,“你发烧了?”
蒋顺熙斜她一眼,瞬时就收回了视线,轻哼一声别过了眼。
他仍是冷酷的样子,却不再是无波无澜恢复了往日鲜活的样子,鲁月婷有些高兴,蹦蹦跳跳地就来到了他身侧,笑嘻嘻地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像没见过我似的,一直盯着我看?”
蒋顺熙闻言更是哼了一声,挥去了她的手,他沉默不言,一直在等着鲁月婷自己开口。
他想,只要她说,他就把她腿打断了,哪儿都去不了!
他恨恨地暗下决心,耐心地等鲁月婷插科打诨说进正题,可是等了良久之后她迟迟不说出口,蒋顺熙已经等得不耐烦,索性自己提醒她,“宫里传旨了。”
鲁月婷眨眨眼,“我看到了。”
“恭喜县主。”
“谢谢。”
蒋顺熙抬头皱眉看她,“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没有啊。”鲁月婷又歪头想了想,“啊”一声又道,“赏赐要记入我自己的账册里,不是王府的哈。”
蒋顺熙被她这一惊一乍引得心也悬悬的,落不到实地,却听她这么来了一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直截了当地说道,“你想搬出去住吗?”
鲁月婷下意识地反问他,“你要赶我走?”
蒋顺熙神色微敛,心想我怎么会赶你走?
“皇上赐给你一座宅子,不是正合你意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走?”鲁月婷有些不懂蒋顺熙话里的意思,她直直地看了他一眼,又道,“皇上赏的宅子一定要住吗?不住就是抗旨?”
她神色认真,像是真的如她所说一般从没想过搬走,不像开玩笑,蒋顺熙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起起落落如滚滚波涛翻涌了好久,才渐渐平息下来。他又无声地看着她好久,终于放下心来。
他想他可以承受或者是忍受她的心不在自己这里,却是万万受不了鲁月婷离开自己的视线。鲁月婷如果想离开,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的。
蒋顺熙似是长舒了一口气,鲁月婷盯着他来回打量,直看得他竟然微红了脸颊,她好像猜到了些什么,慢慢露出了笑容,“你以为我要走?”
蒋顺熙得到了答案定下了心来,转而又觉得有些尴尬,听她这一问脸颊更红,侧了侧身子,没有答话。
鲁月婷也没再追问,只是移了两步正对着他,缓慢而郑重,足够让彼此都听得清楚,“蒋顺熙,王府就是我的家,就算皇上赏我一座宫殿我也不会搬出去。所以你不用担心。”她又凑上去碰了碰蒋顺熙的唇,柔软得一塌糊涂,她有些不好意思又笑得得意,“你不用试探我,我整颗心都给你的。你有什么都直接来问我。”
鲁月婷揉了揉他皱起来的额头,嗔道,“别自己一个人闷头苦想,皱纹都多得像个小老头儿,都不帅了。”
她不知道蒋顺熙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怀疑,但是她不想让他这么七上八下的担着没必要担的心。他们都要高高兴兴的过每一天。
蒋顺熙抬头望着她,此时眼神纯净地像是初生的婴儿一般,可下一秒他就伸手揽腰将鲁月婷搂进了怀里,双唇紧紧贴上她的,肆意啃咬,像是宣泄这几日来的焦躁不安。
鲁月婷由着他肆虐,轻轻地回应着他,嗫喏着在他耳畔说了几句好话,他才安分下来。
两人稍稍分开,就听见蒋顺熙略含了委屈的控诉,“为什么去宫里?为什么去华妃宫里与皇帝见面?为什么做食疗菜谱给皇帝?”
他接连发问,还真就应了她那句“有什么话就直接来问我”,鲁月婷有些好笑,敛了神色认真地回答,“开始不告诉你,是因为皇上不让我说。皇上说他肠胃不适,需要食疗,就吩咐我做了。”
鲁月婷倒没有什么“皇命不可违”的概念,只是因为注重承诺她才一直没告诉蒋顺熙。可是如果因为这个承诺她最亲的人要受到伤害,鲁月婷想,孰轻孰重真的是可以选择的,而选择权,在你自己。
听了她的解释,蒋顺熙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他脑补了那么多,可是其实真相就是那么简单,随后却是有些疑惑,“皇兄龙体欠安,食疗自然有御膳房来,找你干什么?”
说到这个鲁月婷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摇了摇头浑然不知。
蒋顺熙抱着鲁月婷埋在她的颈侧,轻轻蹭了蹭像是撒娇,鲁月婷第一次见他这么粘腻的姿态,越发贴近了,两人抱得更紧。
突然有什么咯得生疼,蒋顺熙放开她,看向她小腹的位置,“是什么东西?”
鲁月婷被这么一问才突然想起,赶紧掏出香囊在蒋顺熙眼前晃了晃,然后径自从香囊里拿出了一块玉佩放在了他的掌心里。
蒋顺熙低头看去,一块圆玉通透成半月色,是那种淡淡的荧黄,雕刻繁饰复杂,由下而上慢慢绽放成玉兰花的模样,灼灼清华,中间一点嫣红,成了玉兰别样的花蕊色,别致又美丽,与鲁月婷发髻的簪子正好是一对。
这世界上有很多难题等着被攻克,还有很多谜题等着去解答,尽管他们的生活仍然不是那么尽如人意,可是庆幸的是,这样的前路未知,是两个人一起走。
没过几日,华妃宫中又遣了人来王府接鲁月婷。她一接到消息,就先了蒋顺熙的房间里找他与他说这件事,随后才收拾了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