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艰难而走,行至一栏吊桥更是晃晃悠悠如履薄冰般,底下便是万丈深渊,一步行差踏错便是粉身碎骨,鲁月婷终于过了吊桥,转身又是看了皇帝和众臣都过来,眼神一凝,疾步向张自占走去,“张大人,等到全员通过,就将这吊桥砍断。”
“这……”张自占似乎有些迟疑,“吊桥是通往山上的唯一途径,若是砍断了,我们怎么下去啊?”
鲁月婷有自己的想法,面上是毋庸置疑的坚定,只是提醒了一句,“留着吊桥,我们全都得死。”
张自占不再说话,等全部人过了桥之后,一剑挥下,便是阻挡了追兵的来路。
吊桥被砍断,始料不及的有些追兵也随着簌然垮下的吊桥而蹭地落下,传来一阵一阵的惊喊声。丞相和大皇子走到崖前,低头望了望缥缈云雾遮绕的崖底,均是后怕地退后一步,又抬头看向对面,一时竟无法动作。
大皇子颇有些不知所措,侧头望向丞相,脸上有一丝慌乱之色,“丞相,现在怎么办?吊桥被砍,我们也过不去,难道就这样对峙着?”
此种情况也是出乎谭忠嗣的意料之外,他一双鹰眼如炬看向对面,沉吟片刻就主动走上两步,对面明晃晃的金黄色屹立风中,面上平静肃穆,仍然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周边还有众位大臣拥护。
“死到临头,不过也是无畏挣扎,不足为惧。”谭忠嗣胸有成竹,对着齐南宇冷哼道。
听到丞相这厢言语,齐南宇只觉得心神大定,挺直了脊梁气势渐强,谭忠嗣面对万丈深渊,双手覆在身后,山风冷冽,吹起他鬓间微白的头发,他拔高了声音,朝着对面吼道,“皇上,你们已经走投无路了,束手就擒吧。只要你愿意配合我们,臣是不会为难你们的,什么事都好商量!”
皇帝威严,气拔山河,郎朗喊声铿锵有力,“逆臣贼子,休在这巧言令色,你等狼子野心一定不会得逞的!”
谭忠嗣却是一笑,“强弱多寡,一看便知,皇上只凭一腔意气就能打败我们吗?”说着他抬手向后一指,“我们有五万兵马,你区区五千士兵,你觉得有赢得可能吗?”
山崖这边众人听了,虽然仍有义愤填膺的士气,但也是面面相觑,对这话根本没有反驳的底气。皇后端身仪态,直直地望向兄长,宽袖下交握的双手来回摩挲着,又是紧张又是焦虑。
那方丞相像是接收到皇后的视线,转眸便是对上了皇后说道,“庆安,你也不必再撑着了,劝劝皇上,让他交出传国玉玺,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后!”
太后……一路扶摇而上坐上太后的位置,那是她多少午夜梦回期待过的。
鲁月婷侧头看到皇后微张了嘴,脚下轻轻地向前挪了一步,又见她面上发光,想来是被谭忠嗣抛出的大馅饼给诱惑住了,立即开口讽刺,“丞相大人你做了皇帝呢,那我们的皇后娘娘又该是太后还是什么?”
谭忠嗣闻之一愕,下意识侧头立刻去看齐南宇的神情,又听对面传来响亮的大骂声,“蓄意谋反,其罪当诛。天下正统皆认齐,谭忠嗣你的计策是不会得逞的!”
“大皇子你不要被人当了靶子还一无所知,这边是你的生身父母,你身旁的才是包藏祸心的小人。劝你及早悬崖勒马,快快回头是岸啊!”
“只要你现在放下尖刀,皇上必定会念在父子之情饶过你的。可如果是跟着谭忠嗣,你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一声一声,就像是儿时母后对自己的谆谆教导,苦口婆心般让大皇子看向谭忠嗣的眼神带了些质疑之色,谭忠嗣见状急忙开口表忠心,又道,“大皇子,你我舅甥本就一家,没必要害你。况且他们这样说只是为了让我们起内讧,可千万别被他们骗了,功亏一篑啊!”
齐南宇听了深以为然,之后无论对面再说什么也都是完全不为所动。
两方叫阵不过一会儿,大皇子望向对面的一举一动,突然觉得缺了点什么,朝谭忠嗣说道,“丞相,蒋顺熙不在!”
谭忠嗣先前未有所觉,经齐南宇一提醒这才凝神向对面又搜寻一圈,发现蒋顺熙确实不在。此次斩断他的爪牙是蒋顺熙所为,但他相信其中必定有皇帝的授意,所以他们只是装作表面不合来迷惑自己罢了。那么作为皇帝的左膀右臂,没道理他不在。谭忠嗣忽然就大骇,急道,“他肯定是被皇上派出去请救兵了,我们不能再拖了,下令进攻吧!”
局势一下就变得紧张起来,拥有的绝大优势也不能再得意洋洋的挥霍,齐南山面上严肃,他朝大将吩咐了一声,与谭忠嗣退至后方观战。
两军叫阵戛然二主,敌方开始进攻,箭如雨林般洋洋洒洒地射过来,鲁月婷带着皇帝连忙后退,躲进宽大的岩石中,禁军统领张自占带兵反击。好在这边地势险峻,羽箭大多落入草丛中,或者射在坚硬的岩石上,众人依靠地势的遮挡总算抵住了敌军的猛烈攻击,死伤不多。
前一刻还是五千个人头密密麻麻地立在对面,现在望去已经找不到一个身影,敌方开始想尽办法过崖。他们将巨大有力的挷头钉在对面的岩石缝中,然后借助绳索慢慢往对面爬过去。张自占他们射箭挡击,箭如密林,但终究有几个漏网之鱼,众将士颇有些郁郁,不知所措。
箭矢越来越少,再这样下去,只能是坐以待毙了,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鲁月婷见状立即俯身向张自占那方走去,悄声献计,张自占听了马上分出一小波人去寻找滚石,随后就以石代箭作攻击,敲掉他们钉上的挷头,一条绳索上十几个兵士就落入了崖下,死间悲鸣。
敌方的进攻仍在继续,他们的箭矢密集,时不时地朝草丛中射去几箭,间或传来某位大臣的哀声。及近傍晚之时,虽然反贼未近一步,但这边死伤也不少,尤其以朝臣最重。
鲁月婷向皇帝建议,继续向后退至行宫,皇帝想了一瞬便同意,随后张自占主动请缨守住这敌军唯一的进攻口,分了两千军士随皇帝上至行宫,保卫皇帝的安全。
皇帝和众臣一直朝着行宫后退,行宫内为了及时应对皇帝不时的出巡各方面常备,所以粮食这些坚持几天应该不难。
久攻不下,谭忠嗣心里也有些着急,又接到下面士兵来报皇帝已经后撤至行宫,更是焦躁极了。他遣人一方面守着进山的入口,防止蒋顺熙突然的背后袭击,一方面又安排继续进攻,势要消耗张自占的战斗力。
张自占乃西京第一勇士,一向是骁勇善战,是皇帝的亲信爱将,谭忠嗣早有准备,此时不过是被潜在背后的蒋顺熙一时乱了阵脚。
天色渐沉,半山腰上雾气更浓,基本上已经看不见对面的人影。谭忠嗣只得下令减弱攻势,避免无谓的死伤,领将前来报告,与齐南宇商量一番就开始原地整编,只待明日的再一轮番的强攻。
敌方箭雨渐歇,张自占稍稍清点了人数,吩咐众将士分别隐藏好身形,将领兵的任务暂时交托给副将之后带着伤兵往上,进入了行宫。
他大步阔去,一脚踏进门槛,正殿上众人皆面目森然,见他进来,都凑进来了问半山上的战况。张自占跪地回答,“此时战况稍弱,微臣特上来禀命。”
“还剩多少人?”战况那么激烈,我方又完全没有战斗的准备,皇帝对战局结果并不是很乐观。
张自占闻言埋下了头,沉声道,“死伤近一千人,有战斗能力的不足一千五。”
守着天险,再是优势,可是对面有那么多叛军猛攻,敌众我寡,仍是劣势,却不知还能坚持多久,能坚持到蒋顺熙搬了救兵前来吗?
大殿上一片沉默。
是死一般的沉寂,鲁月婷也无可奈何,她自觉已经尽了全力,唯今之计只有等着蒋顺熙来了。
她相信,他一定会来的。
她眼神坚定,却是正好对上皇帝投来的一眼,他望向鲁月婷微微带着笑,他们都相信,蒋顺熙一定会来的。
利箭不够,存活的士兵开始捡射击而来的箭矢,为重伤的士兵稍稍包扎一下。此时大家是万众一心,明日便是最后一战了。
鲁月婷派人去把仓库里的存粮全部搬出来,用尽毕生所学将能做的所有菜式都做了一遍,众人吃饱喝足,当夜实实在在的睡了一觉,为明天最后的战争做好充足的准备。
翌日,天刚微微亮,隐约透露出曦光,山下便已经响起了将士的呐喊声,呼喝声,震天动地,响彻云霄。
昨日争斗稍歇谭忠嗣便命人去将山下的火药抬了上来,今日便是派上了用场。他们不能再耽搁,多耽误一秒便是危险,蒋顺熙就是那隐在背后的威胁。
一个一个火药棒被点燃扔到了对面,一个下去便是“嗙”地一声将高掩的草丛炸飞,里面遮挡的人也被炸了出来,血花四溅,面目全非。
众人根本无法抵挡,死伤越发惨重,张自占只得带人一步一步后退,直至被逼进了行宫。
谭忠嗣他们终于得以喘息的时机,搭了绳索一个一个趁势追击,后续而来的人将吊桥修好,大军终于得以通过,更是发了狠劲般朝着行宫而去。
行宫大门是由特制的铜铁制成,好在谭忠嗣的火药棒威力并没有多么巨大,伤人命可以,但要论砸破这铜墙铁壁那还需要一段时间。
战场已经由半山腰转至了行宫处,大殿内众人皆是心惊,惶惶不安,只觉性命难保。鲁月婷站在大柱旁边,凝神听外面的动静,刀光剑影,她能想象到那样的场景,自古以来的战争,向来是尸横遍野,饿殍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