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力对她这张脸的印象太深刻了,毕竟是把他死去的老娘和儿子带回来的人啊。
他下意识松手,大着舌头说:“大,大师,你没在家睡觉啊?”
之前牛大力接到任务去外地了,杜蔓枝和丁翠云在家度过了没人打扰的一个月。
现在她熬了一夜没合眼,正打算回家补觉呢,麻烦精又敢上门挑事了!
晦气!
真下头!
杜蔓枝也不跟他废话了:“直说吧!你要怎样才跟她和离?”
牛大力:“我,我不和离……我就想要个媳妇。”
杜蔓枝:“你想要谁当你媳妇,凭本事去找!她不愿意,你凭什么三番四次过来强迫她?
“凭你让你亲娘舅占了她爹的房子?
“凭你照顾不周,害死她好不容易养到七岁的儿子?
“还是凭你才办完丧事就把她赶出门,让她自生自灭?
“牛大力,你多大的脸啊!”
她生气,却始终保留着理智,把其中逻辑关系一一摆开,让围观群众都听得清清楚楚。
蜃堂的人也都是忙了大半夜的,回来沾上枕头没多久,被牛大力吵醒已经够烦的了。
丁翠云住进这条街之后,灶台就是她的小天地,家里只有两个女人吃饭,用不掉那么多水和粮,她经常做些团子送给街坊,结下了一些善缘。
有外人上门挑衅,蜃堂的人顿时放下隔阂,扭成一条心。
“嚯!原来是那个死了老娘就不认媳妇的大傻子啊!跑到我们蜃堂的地界上,你是又想你娘了?”
“咱们杜天师年纪虽小,可也不是你能欺负的,快走,别污了人家的门前地!”
“还扯什么夫妻情深,真是笑话,人家根本不乐意跟你回去,男人做到这个份上,狗见了你都摇头!”
牛大力不堪受辱,当场怒喝。
“跟你们有啥关系!真当老子不知道,就你们一个个的,除了装神弄鬼啥都不会!再敢聒噪,仔细我牛大力这双铁拳不认人!”
他一拳砸进围墙!
真,砂锅大的拳头!
从墙里拔出来只擦破一点皮,而围墙留下的孔洞至少能填好几个梨子!
留在京都的蜃堂成员,排名都不怎么高,杜蔓枝早在颜府就看清楚了,专业能力拿不出手,身板在铁拳面前脆得跟纸糊的一样。
见到厉害,一般人就不去撩拨这二傻子了。
杜蔓枝定定地看着墙上的洞,突然冒出一个可以一劳永逸的主意。
正要开口,忽然瞥见蛊师正在朝这边走来,她看了丁翠云一眼,意思是:你们认识?
丁翠云小声说:“从没敲开过他家门。”
那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了……杜蔓枝对蛊师总有莫名其妙的抵触感,不想给他欠人情的机会。
她抢先说:“牛大力,你最自豪这一身力气,我就跟你比力气!”
牛大力懵了:“啥?”
“要是你输了,今天就跟我去官府,我要亲眼看着你们和离!
“你还得保证,从今往后你都要躲着丁家姐姐走,凡是她出现的地方,你牛大力自觉退出两条街!”
牛大力:“……”
蛊师终于挤出人群,用不太标准的官话关心地说:“杜姑娘你这么好看的女孩子,怎么能做这么费力气的事,我来替你比吧!”
他扶着腰间的蛊虫罐子,澄澈的棕褐色瞳孔锁定了牛大力,姿态很放松,撇撇嘴,点评道:“一头不太聪明的蛮牛而已。”
杜蔓枝品着他的神态,总觉得在哪见过。
灵光一闪,这不是云骁常用的表情吗?眼神也像,挑衅的语气也像。
他在模仿云骁!
牛大力在杜蔓枝面前知道收着,却受不住别人的激将法,登时握拳:“比就……”
“是跟我比!”杜蔓枝从小乾坤袋里取了一道符纸,在袖子里调整了一下,露出一只白嫩纤细的小拳头。
牛大力眼角抽搐,“这……还是,算了吧!我怕把你胳膊打折了,千岁爷万一怪罪我。”
杜蔓枝目光极冷,索性也学起云骁的口吻刺了他几句,逼着牛大力答应了她之前的话。
“那你就看好了。”
她踱步走过一段段外墙,众人步步紧跟。
却见她并没有选择任何一段,而是挑中了街头的牌坊——前朝时期就立在这里的一座贞烈牌坊!
当初被表彰的那家人早就不在了,唯独这座石雕的牌坊门楼,始终伫立在原处。
杜蔓枝转了一圈,就看上它了。
她毫无酝酿的意思,一掌拍上外墙。
啪!
清脆的声响,让众人期待的表情僵在脸上。
取而代之的是一言难尽的尴尬。
一片沉默。
丁翠云跑过来捉住她手腕,像一个护犊子的大姐姐,不在意什么比试结果,只关心妹妹有没有受伤。
“手都红了!你跟他生什么气,走,回屋涂药去。”
杜蔓枝轻笑。
最后瞥了一眼这堵没有反应的围墙。
然后任由丁翠云把她拉走。
蜃堂众人只当她脸皮薄才会着急离开,在外人面前也不会说她什么,只是或失望,或憋屈,各自准备回家去。
牛大力鼓足勇气拦住她们。
“是我赢了,大师!以后你不能再干涉我们夫妻的事,我……”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
一对牛眼瞪得比铜铃还大。
连续不断的哔啵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只见从杜蔓枝落掌的那一块开始,石墙内部嗡嗡震颤不止,整座门楼摇摇欲坠!
碎石块不知不觉落了一地,深不可测的裂痕飞速扩散,竟然在泥地上开出一条长达数指的线!
裂痕像有灵性似的,正好停在牛大力砸的那面墙底下。
它们顺着墙根向上继续裂,连成一片又一片!
那个给众人造成极大压迫感的拳印,很快就被裂痕轻松覆盖了。
拳印还是那么大,可它在满墙密密麻麻的蜘蛛网裂痕之间,已经变得很不起眼。
若不贴近细看,几乎没人知道那里凹陷了一块。
蜃堂众人无比震惊,反应快的人赶紧喝彩:“好!好!”
其他人反应过来,看她的眼神顿时不同了,跟旁边的人议论:
如此威猛,该不会是请神上身?
也没见她开坛做法,求告上苍,到底是哪路神明对她如此青睐,真叫他们这些人又羡慕,又无地自容!
蛊师的笑容有些扭曲,拍手说:“杜姑娘,神力!”
杜蔓枝从丁翠云怀里抽回手,灵力运转得飞快,她的手掌恢复到莹白如玉的状态。
轻盈,纤巧,看起来柔软无骨的一双手。
那座在风里雨里坚守了一百多年的牌坊,受了她轻飘飘的一掌,下场是寸寸崩塌。
这就对了!杜蔓枝心想,去你的贞烈牌坊!
我就是要吃苦受罪的女人敢离婚!
等着吧。
人家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
这次是她挡住了牛大力的路。
“的确有人赢了。”
“不过,那个人不是你。”
杜蔓枝递给丁翠云一个鼓励的眼神。
后者气势磅礴:“牛大力!你我夫妻缘分已尽,你要还是个说话算话的男人,立刻跟我去和离!”
“和离!”
“和离!”
蜃堂众人满面红光,齐齐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