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目睹她们的争执,也看见使徒们的种种表现,就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也说不清自己哪里错,但是大家的眼神……根源好像就是他不该哭闹。
他拍着净婆的心口软软糯糯地求师父别生气,是小五的错。
净婆听得怒火中烧。
她一手把心爱的小徒弟带大,哪舍得让这孩子委曲求全?
就算真是小五做得不对,最多只是一点情绪失控,哪有那么严重的后果?
小五爱玩爱闹,在这净化司的一亩三分地上,就让他出去撒撒性子又有何妨?
往日里如果有冲突,都是使徒笑呵呵地哄一哄,说几句好话,最严重的不过是给小五送几件小礼物就了事。
今天这个陌生使徒居然抓着不放,实在讨厌。
净婆心里已经判定了她的罪,冷冷地看着杜蔓枝,如同打量一个死人。
“你究竟想说什么?”
这是她给的最后一个机会。
杜蔓枝不知道她还有这份“好意”。
常年跟鬼怪打交道,对恶意格外敏感,杜蔓枝已经洞悉了净婆的杀念,只觉得荒谬。
就是这点小事,竟然值得对方这么大的敌意,在她辩解之后反而想打想杀?
那宁飞鸾再怎么抢下属功劳,也不敢像净婆这么轻易冒出灭口的念头。
可见青宫法度在某些老东西这里,就是摆设。
她拿着尚方宝剑都没想过搞特权呢。
净婆是在净化司待得久,就把这一亩三分地当成她自家的东西了,倚老卖老,臭不要脸。
杜蔓枝开口就是嘲讽:“我该感谢净婆宽宏大量,杀我之前还好心给我时间说遗言?”
无人应答。
“我的问题不变,还是想问问净婆,明知道小五年幼不胜任,为什么派他出来做事?净化司已经缺人手到这个程度了?”
“小五一哭,净婆就立刻乱了方寸,上来就定了我的身,紧跟着又想定我的罪,请问,我错在哪?”
“是因为我没及时哄住他?”
“我应该三拜九叩,行完大礼再双手把赔偿奉上,只求他别跟我一个小喽啰计较?”
“是这样吗?”
净婆脸色微变。
那确实是她内心的想法,可是要当众承认的话,传出去确实影响名声。她不怕被一群无名小卒背后议论,可若是被娘娘知道……
青衣小童哭着去抓杜蔓枝的裙子,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哭得几乎昏厥:
“是小五贪玩,都是小五的错,姐姐别说了,别气我师父了……小五不想姐姐去刑堂……”
杜蔓枝对他的道歉没什么感觉。
小五不算熊孩子,只是作为在外工作的童子,表现得不太称职。
从头到尾,她生气的对象都是净婆。
真正有问题的是熊家长,肆意放任,制造事端,仗势凌人。
该有人给她一个交代。
那个人绝对不应该是小五。
小五哭得快缺氧,最后那句话是全凭本能吐露的真言,内容耐人寻味。
杜蔓枝平静地问:“刑堂?我为什么要去刑堂,我犯的是哪一条戒律?”
“只要惹到你们师徒,没错也是有错,活该被找个借口送去刑堂?好一个净婆,好一个净化司……”
“我今天实在是大开眼界。”
杜蔓枝一句接一句,矛头直指净婆徇私枉法。
先前净婆一定这样处置过其他使徒,小五的口供就是最好的证据!
她是懂得怎么把事情闹大的。
身后的使徒有求于净化司,平时在这里格外守规矩,根本不敢得罪这里的人。
净婆难得露面,今天这一出被大家看在眼里,发现了与她严厉公正的面孔相悖的另一面。
这让使徒们震撼之余,隐约有点自危。
杜蔓枝前面有一句话让他们无意间记在心上了——假如有一天,碰上这摊子烂事的人是他们自己,他们会怎么做,能怎么做?
正因为他们不敢当众指出遭受的不公,看着挺直腰背要个说法的杜蔓枝,使徒们沉默着,心底却被勾起一团火苗。
崇拜,羡慕,疑惑,担忧……
种种情绪被杜蔓枝看在眼里。
她的态度不变,就是要净婆道歉,很简单的事。
当然,对于高高在上的净婆来说,这也许比杀了她还难受。
净婆到底是老江湖,避重就轻,将她上下端详一番,沉稳地开口:“小五哭闹,是因为害怕,而造成他害怕的原因,在你。”
杜蔓枝不想被她牵着走,当即反驳:
“我并没有做过吓唬他的事,如果净婆也觉得一个小孩子做不到控制情绪,那就应该给他找个地方玩,而不是允许他代表净化司在外面做事。”
净婆暗恼:“小五,告诉她,你为什么哭?”
小五抽噎着说:“我,我怕鼻子坏了,再也闻不到鬼怪的气味……”
净婆大声说:“这就是根源!你没带容器,身上没有气味,小五才会担心是他的问题,可他说的有错吗?我倒想问问你这使徒,今天是特意来我净化司寻开心的?”
杜蔓枝淡淡道:“我确实带来了,谁规定鬼怪必须用容器装着?”
净婆朝天拱手:“当然是娘娘的要求。”
一双鹰眼再度把她扫个精光。
净婆对她的恶意愈发明朗:“你若不服,就在这里搜身吧。看看你所谓的鬼怪是放在哪里!”
杜蔓枝转向使徒们。
“娘娘要求把鬼物装在容器里,是不想破坏其他区域的秩序。无论用的是什么容器,只要在不影响别人的前提下,安全把它带到净化司,使徒的工作就完成了,是不是?”
先前假装没听见对话的女性使徒第一个响应:“按照使徒条例,没错。”
“好。”
杜蔓枝点点头:“那么我就在净化司的地界上把它放出来,听说净婆法力高强,有她在场,想必不会出什么乱子,大家觉得呢?”
这一次,只有两三个人敢应和她。
净婆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老身在此,看看你这小丫头卖什么关子。”
杜蔓枝对她招手:“净婆,你站得太远了,万一它抵抗剧烈,伤了周围的人,我怕你来不及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