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大婶倒是被她这话给震了下,似乎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自己家女儿没来,也跟涂恒沙一样,想到了那日被羞辱的女儿。
再看到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儿媳『妇』,好似幻化成了葛云,被赵家人拿着扁担脱光了打……
她眼泪流了一串又一串,嘶着嗓子从喉咙里憋出一句,“老头子!别打了!让她滚!滚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出现在这个村子里!”
葛大叔打得狠了,一时还停不下来,葛大婶上前拽住他,哭道,“别打了……就当……就当为阿云积德吧……”
葛大叔的手臂僵在空中,愣了一愣,狠狠啐自己的婆娘一口,“你还有脸提那个不要脸的!”说完又踢了梅红裙子一脚,“滚!滚得越远越好!”
梅红裙子趴在地上不动,还是涂恒沙将她连拉带拖地弄了出去。
农村人的白事,没那么多讲究,就设在自家堂屋和晒坪,涂恒沙将人拖出去以后,梅红裙子却开始自己走,毕竟才被那般打过,一步一步的,颇为艰难。
涂恒沙不放心,一直跟着她,却见她走到了屋后面。
屋后面种着几棵梅树,她站在其中一棵树下,不动了,而后,缓缓靠在了树上。
伏天,并非梅花盛开的季节,梅树枝叶碧绿,梅红女人站在树下,干瘦的身体弯成一根老梅,与这树倒显得浑然一体。
涂恒沙没出声,但梅红女人却说话了,“我名字里有个梅字。”
所以,这是她总穿梅红裙子的原因吗?
“这第一棵树是他跟我结婚时为我种下的,我们俩虽然都农村出身,也没上过大学,但是他很懂这些浪漫的事情,他说,每年都给我种一棵,等我们老了,这里就会变成一片梅花林,一定很美很美,到时候,我们就带着孩子孙子,一块儿在梅树下吃饭喝酒……”
这个美丽的故事,被她用干涩的嗓音说出来,就好像新的琴手拉着一把二胡,有着一种撕裂的美,撕裂得涂恒沙屏住了呼吸,不忍打断。
“平时要做事,为了方便我不喜欢穿裙子,这条裙子是我嫁过来第二年他送我的生日礼物,我就在生日那天穿过一次,我也只有这一条裙子。后来……”她瘦削的脸上,滑下两行泪水。
人,压抑到极致,总需要一个倾听者的,有时候,这个倾听者还不必那么熟悉,这也就是为什么很多人愿意在网上向陌生人讲述故事的原因,反正不认识,听过了,也就算了。
涂恒沙这个职业,倒是使得她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倾听者。
一个合格的倾听者是知道该在什么时候给予回应,什么时候保持沉默的,而叫梅的这个女人,显然不需要人回应。
“我们家公公婆婆侍弄土地和一个小果园,他在矿上做事,我在县城里餐馆打工,他病了以后,就在家休息,地里只够自给自足,小果园这几年一直卖不起价,我在餐馆打工的收入也十分有限,健康的时候没怎样,总觉得明天充满希望,人一病,就什么希望都没了……有一次收工晚,我被一桌客人『逼』着喝了一杯啤酒,就一杯啤酒……”她闭上眼说不下去,眼泪哗哗地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