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善,是前朝遗臣杨成洲之子,前隋的时候,家世或还可以,但是奈何老杨家是前隋皇帝杨广的死忠,后来归降后,老爷子亦是报着一臣不侍二主的心思,坚不出仕,就是其子杨成洲也被其给归拢在家,不得在朝堂任职。
所以,现在的杨家,只能算是一个没有任何权势的贵族而已,并不足惧。
但是,这个杨善却是不同,其父杨成洲虽然无所是事,名声不显,但是他老娘却是前隋春阳公主,虽然春阳公主早已故去,但是这份皇家的血脉却流传到了杨善的身上。
老杨家也就算了,从春阳公主这里算来,杨善与娶了隋炀帝长女的宇文士及,以及娶了隋炀帝次女的当今天子李世民,都有着一些扯不断撇不开的亲戚关系。
真若较起真儿来,他便是称呼当今天子为姨父也是应当,虽然他与李承乾、李泰他们不甚熟络,但是与蜀王李恪之间,那可是切切实实的姨表关系,再加上两人的年岁相仿,以及杨成洲对蜀王一脉的刻意交好,所以,十几年相交下来,杨善与蜀王李恪的关系那自是亲密无比。
所以,得罪了杨善,那就是等于间接地得罪了蜀王殿下。
而蜀王殿下李恪,自幼能文能武,深得太宗皇帝的喜爱,一般人若是得罪了他,哪还能再有什么好日子过?
“所以,你们所说的麻烦就是这个杨善了?”听完宋青山几人的讲解,杜荷多少有些恍然,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寒山书院里面,竟还隐藏着这么一条大鱼。
“柳三吾与杨善相交莫逆,此次贤弟害得柳三吾受辱离院,依着杨善的秉性,他必会来寻贤弟的晦气,为柳三吾出头。”宋青山淡声说道:“所以,咱们这些天还是稍加注意一些的好,一个杨善虽不足惧,但是若无必要,还是不要与之交恶太深,毕竟,他的身后,还有一个蜀王李恪。”
“我很好奇,”不以为意地轻摇着脑袋,不过听到宋青山话中的那个‘咱们’,杜荷的心中舒心不已,淡笑着轻声向宋青山问道:“杨善既然家在长安,且又有些门头儿,他不在长安官学混个前程,怎么大老远地绕到杜陵来了?”
寒山书院是有一些名气,但那也只限于私塾民办,与长安的那些官学相较,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所以杜荷实在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竟能让皇三子李恪的亲表兄有更好的官学不去,却偏偏跑到这杜陵的寒山书院?
“这个倒不难理解,”宋青山道:“说到底他终是前朝遗脉,且祖父又是前朝死忠,自归唐以来,族中两代亦是无一人肯入仕归心,所以在长安的诸多动作,难免会多受限制,便是为了避嫌,老杨家也不会让他进入官学之中。”
“而整个京兆尹中,民事私塾又只有咱们寒山书院最为显耀,”宋青山接声说道:“所以,他会来此,倒也不算奇怪。”
“嗯,”杜荷了然地轻点了点头,原来又是一个当了婊子却还想再立牌坊的家户,既然已经归顺了大唐,却还死拧着对前朝皇帝愚忠不改,这样的人若是不会引来皇帝的不喜与猜疑,那可就是真没天理了。
“听到这些,不知贤弟现在又是作何感想?”宋青山道:“可是会觉着有些麻烦?”
“那杨善的为人如何?”杜荷不置可否地轻笑了笑,接着向宋青山打探。
“这个你就要问佑山贤弟了,”宋青山轻耸了耸肩,扭头瞧看了旁边的许佑山一眼,淡声向杜荷说道:“整个寒山书院内,凡是稍有些身份背景之人,还少有佑山贤弟不了解之人。”
“呃,嘿嘿,”见宋礼提到自己,许佑山厚着脸皮嘿笑着接声拱手道:“父命难违,让宋哥还有二少见笑了,见笑了!”
“至于这个杨善,”见两人全都正色看着自己,许佑山面色一整,郑声说道:“文不成,武不就,说白了就是一个流里流气没有正形的痞子,自幼入寒山书院读书,迄今已有十载,一直都呆在辰字学堂,很不遭院主待见,但是不知为何,十年来杨善违反院规无数,但是却从来没见院主将其赶出。”
“还有这种事情?”杜荷有些不信地抬头向许佑山看来,寒山书院创立百年,之所以能够创下现在这般大的名头,本身就与历任院主的治院严谨脱不开干系,若是书院内出现了杨善这样既没有通过最高院试,又可以在书院内胡作非为的学生,那院主韦隘又有何面目立足于书院之中?
“别听他们胡说,”回到自己的座位之上,听到许佑山在此胡言,上官云鹰忍不住出声替她的院主爷爷说话道:“杨善以前确是违反过不少院规,但是每次都会有人自行出来为其承担过失,韦隘院主就是有心惩戒,却也是没有足够的借口,所以每次都只能将其暂时留在书院之中。”
“切!”许佑山轻撇了撇嘴,嗤声反驳道:“说到底还不是院主慑于其背后所隐藏着的权势,凡事睁只眼闭只眼,不然的话,又岂会给杨善找人替自己顶罪的机会?”
“嗯,”姚怀远接声附言,道:“这种事情,在官场上亦是常见,替罪羊而已,若是不怕麻烦,硬要彻查的话,倒也不难查出。只是可惜,每次遇到这种事情,那些为官者,要么是害怕麻烦,将错就错,匆匆结案;要么是与人勾结,故意而为,少有能坚持彻查之人。”
“哼!反正韦隘院主为人刚正不阿,绝不会是你们所说的那种人!”上官云鹰难得地发起了脾气,对着连说院主爷爷坏话的姚怀远与许佑山怒目而视。
“你曾是院主的学生,自然是会帮着院主说话,”姚怀远亦是轻撇着嘴向上官云鹰说道:“但是事实就是事实,并不是任谁的一句两句好话或是坏话就能轻易改变的。”
看得出,姚怀远与许佑山二人,似对上官云鹰这个从甲子学堂空降而来的尖子生颇有抵触,言语之间处处都是不服与挑衅的意味。
“行了,都少说一句!”杜荷出声将几人的争吵打断,定声说道:“只是一个杨善而已,并不足惧,没有必要为了他而坏了咱们同窗之间的情谊。”
“哼!”三人同时一声轻哼,将脑袋转向一边。
“两月之后,就是县试之期,”低头看了三人一眼,杜荷淡声说道:“既然诸位已然下定决心,有意仕途,那么,就希望诸位能将心思全都放在眼前的学业上来,两个月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却也不算太短,用些心思的话,通过县试,当是不在话下。”
“唔?”一听到要读书学业,包括宋青山在内的姚、许三人,全都开始耷拉着脑袋,一脸戚戚无神之态,齐向杜荷拱了拱手之后,便纷纷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之上。
“就他们这个样子,还想通过两个月后的县试?”上官云鹰好似还未气消,狠瞪了几人一眼之后,不愤地轻声向杜荷说道:“杜兄怕是太过抬举他们了。”
“或许吧,”杜荷不置可否地轻声应道:“不过,若是他们肯下决心的话,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算了,不提他们了。杜兄今日一诗一赋震惊甲子学堂,通过最高院试,小弟还没向杜兄道喜呢。”说完,上官云鹰收拾心情,面带笑意拱手向杜荷说道:“恭喜杜兄!”
“嗯嗯,”杜荷的心情也瞬时变得通畅无比,装作不以为意,故作谦虚地冲着上官云鹰摆手说道:“云鹰贤弟客气了,只是小事而已,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此刻,甲子学堂。
一众夫子已从杜荷的诗赋中回过神儿来,忽然想起今日还有另外一个考生,不由纷纷向场中的柳三吾看来,见柳三吾就那样无神地呆坐在那里没有一点反应,高仁夫子不由走下讲堂,向柳三吾走近。
“诗作完成,赋尚不及,此次考核未过。”看到桌面上柳三吾所写的东西,高仁不由失望地轻摇着脑袋,高声宣判出结果。
每次最高院试的举行,基本上都注定着会有一个甚至是数个学子的离开,所以,已经经历过数十次这般场面的高仁,心肠已被磨得十分坚硬,当场就冷声宣布了将柳三吾驱出书院的决定,并没有因为柳三吾曾是院主的首席弟子而多留一分情面。
而柳三吾,在听到高仁的这个决断之后,在看到院主还有其他几位夫子先后无声离席并出了学堂之后,柳三吾在顿然失落的同时,又好像是忽然间又得到了解脱,倦缩的身子开始放松,佝偻的腰板儿开始挺直,抬手将面前自己写出的诗赋揉搓撕碎之后,毅然起身,冷脸出了甲子学堂。
“杜荷,你等着,这事儿还不算完!”没有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柳三吾竟直走向甲辰学堂的方向,去向他在书院中最好的兄弟道别。